余国栋总觉得耳边有一群苍蝇飞来飞去。
自从上次开会以来，这讨人厌的声音就没消失过，就是睡觉也跟着他入了梦境。
格陵兰岛上是很冷的，但办公室里有暖机，比外边暖和许多。
饶是如此，余国栋也冷得忍不住打颤，心冷。
周恒坐在办公桌对面。
他膝上叠着一件厚实的棉大衣。
尽管坐在椅子上，还是用右手拄着拐。
“周叔，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坐坐吧。”
周恒摇了摇头，显得十分镇定。
余国栋双手撑着桌面，猛地从靠椅上站起来。
“你的均衡会蒸蒸日上，一半以上的一等公民都加入了吧！你想做什么？”
周恒一点都不害怕。
他这个学生的脾气他很清楚。
谈判的时候总是要先把气势压对面一头，再慢慢谈条件。
虽然自己从来没教过他这样的谈判方式。
“我想你也清楚，下城区的人们过着怎样的生活，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本。我的均衡会只不过是一个平台，让你们这些统率者看到他们的生活。我这是在帮你们。”
余国栋何尝不清楚。
周恒是他政治生涯上的老师。
老师是个怎样的人，自己一清二楚。
周恒是绝对不会利用均衡会做出什么反抗的活动。
正如他亲口所说，他是在帮存续议会的这帮五级公民们。
如何根据公民的生活情况去施展相应的策略。
而周恒则会安抚民愤，给存续议会争取时间。
余国栋低下头，对着周恒鞠下一个九十度的躬。
“周叔，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
周恒推开均衡会所的大门。
嘎吱一声，将大厅里所有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一群小孩子冲了过来，围住周恒。
他们手里捧着糖果零食，脸上挂着笑容，在周恒附近跳来跳去。
周恒轻抚着他们的额头，喊着他们的名字。
好一会儿，这群熊孩子才离开会所，房间里也才安静下来。
一个年约二五的男子从会所里走向周恒。
他脸色煞白，却挂着微笑。
“对不起，周叔，那群孩子吵吵嚷嚷的，我就擅自把那些东西给他们了。”
周恒摆了摆手，把身上的大棉袄脱下来。
男子接过去，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没事，那些东西本来就是给他们的，你去忙吧。”
男子轻轻点头，转过身，朝会所深处走去。
周恒看着他的背影，就想起了第一次见他的那个晚上。
==========
周恒脱掉上衣，正准备吹灭身前的烛火。
可突然的轰隆一声，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又把外衣披上，端起烛火朝大门走过去。
这都大晚上了，不知道谁还来敲门，若不是有急事，也不至于此。
想到这里，周恒加快脚步。
拉开大门，寒风呼呼地吹进来，让周恒一哆嗦。
他赶紧护住胸前的蜡烛，差一点就被吹熄了。
然后才来得及打量来者何人。
看了看周围，没个人影，就在周恒以为是这寒风拍着门板的时候，低头一瞧，才发现地上躺着个人。
周恒赶紧放下手中的蜡烛，把这个人从门外拉进来。
终究是人老了，也就拖个几米远，周恒就喘得够呛。
他先是把门给关上，然后把外衣脱下来盖在这个人身上。
他觉得还不够，又进里屋抱出来被子，把这个人裹起来。
忙完了一切，他找了个近一点椅子坐了下来擦汗，才觉得有点冷，便又去找了一件外套穿上。
周恒这才有时间好好看看这个半夜来客。
他浑身发抖，唇色惨白，应该是冷坏了，但就算如此，他的嘴角依然弯曲，他还在笑。
周恒想问他大半夜为什么还在街上晃来晃去，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就算周恒问了，也得不到回答。
周恒点燃火炉，给这一片空间升温。
那个男人的体温渐渐回升，颤抖的身体也平静下来。
归于平稳的呼吸声让周恒松了一口气，最起码是没有生命危险了。
安下心来的周恒渐渐觉得眼皮变得沉重，明明花费了极大的力气去支撑，还是抵挡不住倦意来袭。
直到第二天被人叫醒，他才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睡了一夜。
叫醒他的，是昨晚救下的那个人。
虽然脸上还是毫无血色，但看起来精神多了。
他微笑着朝周恒道谢。
周恒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徐缨
周恒又问他，为什么半夜还在街上。
他说，无家可归。
一来二去，周恒终于是了解了前因后果。
徐缨不是第一批登岛的人。
他是不久前被资源回收队从旧大路救回来的人。
前几天住着集体宿舍还好，可是，集体宿舍马上就得拆了。
他不像提前登岛的人，修了自己的房子。
他去问督察军，他住哪儿。
督察军跟他说，爱住哪儿住哪儿。
所以他呆在宿舍里，直到昨天中午，宿舍不存在了。
他在街道上游荡，看着人们搬进新房子。
人群其乐融融的样子。
他却不知道，今晚该住哪儿。
天色渐晚，凌冽的寒风吹了起来。
人们早早的关上家门，躲在用木板包起来的狭小空间里，享受难得的温暖。
只有徐缨还不知道何去何从。
他在街上来来回回走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挺不住倒在地上，撞到了均衡会所的大门。
周恒觉得徐缨怪可怜的，就让徐缨留在均衡会，替他办些事情。
为自己省点事的同时，也给徐缨提供住处。
徐缨仍然微笑着，答应了周恒。
==========
周恒回过神来，徐缨早就消失在视野中。
他杵着拐走到椅子边上坐下后。
又想起了今天余国栋的请求。
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超人居然输了。
人类不得不自己面对万人之上。
虽然消息还没有公示，但纸总包不住火。
超人可是人类复兴的希望。
下城区肯定会掀起一番风浪。
所以余国栋请求周恒，尽最大力度安抚民众情绪。
除此之外，议会已经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建立起高墙。
这又免不了需要大量下城区劳动力。
一切重任，压在周恒的肩上，就快让他喘不过气来。
“人类还真是命途多舛呐。”周恒苦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