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进室门时，长生眼角瞥到了石床上那一团黑糊糊的人影，浑身一个激灵，转身就跑。
跑着跑着就停了下来，他发现身后并没有什么动静。
长大不怕鬼，也不相信世上真的有鬼，最怕的是有时人比鬼还可怕。他小时候就经常坐在母亲的坟前，想念他的妈妈。看着四周那一排排的坟堆，一点也不感觉到害怕。有时晚上都会到去，最后还是奶奶找来。
长大把插在腰间的柴刀拔出来，右手持刀，慢慢回到了那间石室。
“喂，您好！”
“你是谁？”
室内幽黑寂静，只有长大的声音在洞内回响着。
那团身影盘足曲膝坐在石床中间，头正颈直，纹丝不动，像是一尊塑像，恒古以来一直就在那。
长大觉得这样的坐姿似曾相识，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以前在抖音里看到过泉州一长老坐缸圆寂塑金身的照片。没错，那僧人端然坐直而至逝去的姿势跟眼前差不多。
长大心中不由一动，升起一个奇怪念头：这个人是坐化圆寂了。
心里有底，长大就不再那么紧张了。
轻轻走到石床前。室外微光，那人头披发髻，双眼微闭，肩掖内空，右手放在左手上虚托，两拇指轻触，置于脐下，盘坐在那里。
出于对死人的尊敬，长大把柴刀放好，来到坐化那人的正对面，端正地向他躬身敬礼，自言自语地说：“莫怪，莫怪。小子无意中打扰您老人家了，还请您老人家不要见怪。”
敬完礼后，近看才发现那人眉目温润，气韵高洁，一身简简单单的破旧灰色道袍，霁月清风，宛如谪仙一般。长大自惭形秽，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俊逸的男人，如果出世，不晓得有几多个女人会被迷死来。
“呀！”他突然反应过来，呆住了。那死道人并不是死道人，那道人好像刚刚对他笑了，但再细看，那道人还是一动不动地像个塑像坐在那里。
不知何时，石室有了亮光。在那道人塑像的虚托双手间，浮现着一个散发淡淡光晕的透明珠子，缓缓旋转上升，停在了塑像道人的眉心间，光晕忽闪忽暗。
长大心里发慌，想赶紧离开这里。可是他发现身体好像不是他的，任他如何使劲挣扎，身体就是动不了，好像被定身法定住了。
身子动不了，脑子却能动。“这下要死了吗？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鬼啊！可有的话，为什么母亲从来不来找他呢？”长大突然想到了母亲。
过往像看电影快进镜头一样历历在目。小时一家人艰难的生活，曾经的怨天尤人到学会感谢生活的平静，在外打工时的辛酸到和那个女孩在一起时的甜蜜。
“不知奶奶他们会怎样呢？还想着要努力赚钱一家人过上好生活！奶奶、妹妹、弟弟会不会来这找我呢？来这的话岂不.....，我还不要死！”长大内心深处在嘶喊。
如果有人在这里，会发现长大此刻一动不动，额头青筋绽现，脸部扭曲，耳朵、眼角、鼻子慢慢渗出猩红的液体，十分狰狞异常。
此时，珠子急闪几下，亮起耀眼光华，瞬间划过一道亮光，闪进长大的眉心之间，没有一丝声响，如同无声电影一般。
没有人发现，天上的卫星也没有捕捉到，此刻天上太阳旁边突然闪现出一颗星星，星星一闪即隐。
“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他低声喃喃道。
身体能动了，那个身体还是长大，但他已不是他。
他伸展下筋骨，环顾了四周。又低头看了看伸出的双手，没去理会脸上的血痕，走到塑像道人身边。他凝视端详了一会，伸出手在道人头顶抚摸了一下，掌心一沉，无声无息，道人肉身瞬间化为乌有。但见只有一件灰袍堆放在石床上，上有道人所化的尘土。
他用灰袍包好，大步走出了室门。
只见他绕过巨石，正要从来时的路走上台阶。突然一顿，又回转到西南角青石水池边，那株氤氲缭绕的绿草似有所感，几朵鹅黄小花竟无风自动，像是在欢畅跳跃。
他低头轻吻在绿草上，嘬饮了那颗晶莹剔透的玉露。玉露无色无味，入口也没化，顺着喉咙咕噜到了长大的肚子去了。那玉露离开绿草的瞬间枯萎，有一股暗香浮动，似有似无。石缝间隐约有一颗米粒大小的嫩芽。
顺着原路，来到了塌陷的地方。
外面阳光明媚，山间清幽。几只小鸟在大树枝头，欢快蹦跃，时而抬爪桡头，时而叽叽喳喳，时而低头啄食。没有看见有条蛇正沿着树枝在树叶的掩护下偷偷滑向它们。
他在那泉眼旁边的黄土里，用长大的柴刀挖出了一个约60cm*40cm的石盒。把盒盖挪开，里面竟还有个约30cm*30cm的小石盒，小石盒旁还有有一面青铜镜，一根金钗，还有一些小杂物已腐烂，不知为何物。
小石盒光滑鉴人，他抱在怀里，小心地用衣袖擦拭。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长大木然的脸上有一丝波动。
“嗤”，一声细响，他抬头看见一条蛇如弯弓，正欲弹向一两米远的小鸟。日正当空照，说时迟，那时快，蛇就那样一条直线被定在空中。下一秒，小鸟受到惊吓齐拍翅膀飞走，再下一秒，蛇掉落灌木丛中，甩尾蜿蜒而去。
小石盒打开，里面是一堆灰土。
他把灰袍里的尘土也洒放进了小石盒。
灰袍随着小石盒一起放进大石盒，原样把石盒掩埋回那个黄土坑内。
做完这些，他又随手把断成两截的石头一提，举重若轻，就像拿起一包餐巾纸随便，放在坑洞的石门边。就这样，他清掉了塌陷在坑里的石板和黄土，并找来许多青石护在暗泉上，封住坑洞的那道青石门，随后把这个坑填平。
.....
乱石、老树、山花。
溪水、田间、人家。
清风、杂草、野冢。
夕阳西下，
千年人望天涯。
.....
望仙山顶，此时已是夕阳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