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仙镇,天下求仙慕道之人汇聚之所,每到深秋时节,天下道门皆在此大开山门,收徒纳贤,堪称海内五洲第一仙门中介,聚财无数!
有路人会问,谁把这财聚在手中,知晓内情的人便会失笑,说有个老理儿,看官当明白,正所谓人聚财聚,人散财散。这万贯之财仙门占七层,人家拳头大,又是财聚的源头,这无可厚非;散修占两层,人家跑上跑下,忙前忙后,挣的是辛苦钱,也不必多说,单说这路人,也能拿到一层,你说这钱好赚不好赚!
堂上先生说到这自觉口干舌燥,便拿起小徒准备已久的茶盏,吹开茶叶,抿嘴润了润喉。
忽听堂下议论声起,有个壮汉脸红脖子粗的站了起来,说:“路人又在哪里得罪过先生,我们风餐露宿,日晒雨淋,挣得不也是辛苦钱吗?”
先生笑笑,也不分辨,忽然一拍惊堂木,喝曰:“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切……吁……
堂下一片倒彩声起,先生正要下堂,壮汉猛地窜出拦住去路,道:“你这老官儿,好生无趣,讲个故事,怎地只说一半,不行,你要接着说。”
先生无奈,停下脚步,解释道:“这位看官,你看我人近古稀,年老体衰,每日讲书都是一时三刻,实在支撑不住才下堂,小本买卖,看官何苦为难!”
壮汉把脖子一梗,强言道:“我才刚来,你就要走,这可不行,今天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
堂下其余看客这时也起哄道:“我说先生,你往日耍赖,没人理你也就罢了,今日总算遇到克星,看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啊!”
说笑间有人过来分开壮汉,好言劝了几句。
先生趁机抹了抹额头沁下的汗水,知道今日不说怕是不行了,转头看到小徒弟正在收拾行囊,计上心来,吩咐道:“路大有,平日为师待你如何?”
面憨心细的路大有闻言喜上眉梢,知道这是师傅让他出头,心中好似淋了一碗哇凉的井水,抖擞精神道:“师傅,您平日待我就像父亲一般,今日您累了,就让徒弟替您上堂吧!”
先生哈哈大笑,笑骂道:“你这憨货,怕是早有这个心思,今日为师就让你如愿,看看你表现如何,演砸了看为师怎么收拾你。”
路大有连忙点头答应,几步走到堂下,忽面露难色,犹豫起来,道:“师傅,我没备堂,说些什么呢!”
先生闻言面色不愈,训斥说:“你这憨货,手艺人讲究临场发挥,随机应变,不备堂就没说的了吗?”
末了有点不放心,到底嘱咐了一句:“奇人异事,奇趣奇闻,只要让人感兴趣的都可言说,别浪费时间,赶紧上堂!”
路大有深吸一口气,心中仍有些怯懦,忽灵机一动,道:“师傅,我毕竟初次上堂,经验总有不足,不若今日咱们说段相声,我做逗哏,你做捧哏,我卖些力气,您替我压阵,将今日这过场糊弄过去,您看如何?”
先生愣了一下,最终无奈的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上堂,先是拱手致谢,引来一片掌声,路大有一摸惊堂木,心神稳了不少,也不看堂下,把惊堂木一敲,便说了起来:“走遍天下游遍洲,人心怎比水长流,初次相交甜如蜜,日久情疏喜变忧,庭前背后言长短,恩来无义反为仇,只见桃园三结义,哪个相交到白头。各位看官,今日小人和师傅一同上堂,为爷们老少说一段奇人奇事,咱们长话短说,这事大约发生在一年前,有个铁锤道人,千里迢迢来到咱们聚仙镇,想要收徒,都说咱聚仙镇徒弟好收,钱也好赚,偏偏这铁锤道人不惜散财千金,广收贤徒,最终却颗粒无收,你说奇也不奇!”
堂下诸人来了兴趣,纷纷向堂上撒铜钱,催促道:“快说快说,此事何解!”
先生看到铜钱,心中一喜,觉得徒弟今日这个主意倒也不错,便扮作捧哏,催促道:“唉,我说你倒是说呀,别让老少爷们等着呀!”
路大有不再卖关子,接着说道:“却说那年秋高气爽,风和日丽,铁锤道人度一凡当街收徒,因舍得撒钱购置宝物,一时应者云集,倒也拉拢来几个好苗子,只是……”
“只是什么?”先生接话道。
“只是好局面也到此为止了,后面就惨喽。”
“说的挺瘆人,怎么个惨法。”
“咱先说铁锤道人收的第一个徒弟,此人名叫孔斌,乃比丘国孔氏后人,少年时便能七步成诗,才情出众。”
“好苗子啊,此子悟性不凡,若能一朝悟道,进境定一骑绝尘,远超同济啊!”先生感叹。
路大有这时摇头道:“只可惜啊,不知是谁说了闲话,传到孔斌耳中,孔斌不日携礼拜访度一凡,言谈时说了几个修道时遇到的疑惑,想让度一凡解惑,诸位猜猜怎么着?”
“怎么着?”先生急问。
“那度一凡竟半天哑口无言,最终才说让孔斌多去读读书,总会有所收获,疑惑不就自解了嘛!”
路大有说这段话时,先是眉头紧皱,将度一凡为难的模样模仿的惟妙惟肖,后又表情严肃,自带威严,说出度一凡憋了半天道出的一段废话,引得堂下众人哈哈大笑。
先生这时接话道:“传道授业解惑,此乃为师之本,就算道法珍贵,但也只听过法不传六耳的,这法不传四耳的当真稀奇。”
路大有当即眉飞色舞道:“师傅您可能不知,这度一凡如此行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尚有一段因果。”
“怎么讲!”
“话说那度一凡,早年间路过一个村落,见一个顽童天资聪慧,便想收他为徒,顽童的母亲虽相貌奇丑却通些道理,便让铁锤道人当着她的面,讲些精妙的道法,赌咒发誓说定不外传,哪知这度一凡满口答应之后,说出的竟都是些污言秽语,还越说越兴奋,把这丑妇说的七窍生烟,徒弟没收成不说,还被人家扫地出门,你说奇也不奇。”
先生点了点头,道:“倒是奇了,人家让他讲道,他却口出秽语,这是何道理?”
“徒弟也不知,都说奇人多怪事,大抵便是如此吧!”
先生哈哈一笑,连忙换了个话题,道:“那度一凡收的第二位徒弟呢?”
“说起度一凡的第二位徒弟,也是一位望族子弟,乃是陈国司马家的后人,名叫司马诩,有名的当垆卖酒,说的便是司马家发家前的趣事。”
“哈哈,这司马诩想必也是天赋出众之辈,他是如何应对度一凡的。”
路大有闻言一笑,道:“这司马诩的天赋且不去说他,但此人定有一双顺风耳,他听说了孔斌的遭遇后,便也去拜访度一凡,言说愿献出千金,只求度一凡施妙法,为他量身打造一件法宝,作为护持道业的根基。”
“度一凡如何应对!”
“度一凡给了司马诩一锤子。”
“这是为何,炼器又不是一锤子买卖!”
“师傅您有所不知,对于度一凡来说,不论是炼丹炼器,还是和人打架,都是一锤子下去,不论成败,就这一招。”
先生闻言不禁失笑,道:“看来这世上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混号啊!”
台下的众人听到这里已是乐不可支,纷纷催促路大有接着说。
“你就别说司马诩了,想必已经被度一凡砸蒙了,说说度一凡的第三个徒弟吧!”
“要说度一凡这第三个徒弟,名字就不说了,也去拜见了度一凡,名义是拜师,实际上是想让度一凡说媒,给他介绍个美貌的道侣。”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路大有说到此处坏坏的笑了笑,“合欢老祖听说此事后,立即见了度一凡的第三个徒弟,度一凡的第三个徒弟从此就不知去向了。”
先生哈哈一乐,道:“那第四个徒弟呢?”
“度一凡的第四个徒弟倒是聪慧了不少,登门之后只问度一凡在哪里修道?”
“度一凡是如何回答?”
“度一凡说他家住在花山国白马镇,他就在那里修道。”
“然后呢?”
“然后度一凡的第四个徒弟便跟着西王国昆仑仙宗的人上了知名福地昆仑山。”
“那第五第六第七第八个第九个第十个……徒弟呢?”先生连珠炮般开始说了起来。
路大有连忙拦住师傅,道:“师傅您快别说了,再说就成绕口令了,在听说了度一凡前面四位徒弟的遭遇后,后面那些徒弟都不来拜访了,卷着铺盖都走人了。”
众人听到这里已是笑岔了气,先生道:“敢情我是白说了,也是,这修道之事本就艰难,投靠仙宗或是散修高人,多求的是财侣法地,这度一凡财侣法地皆缺,更兼缺德,难怪收徒之事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纷纷向堂上抛洒铜钱,路大有师徒二人连忙鞠躬致谢,收了铜钱下堂而去,自是喜上眉梢。
而这酒楼之中,尚有几处雅间,装点的古香古色,对门之处由一对竹帘遮挡,师徒二人这段精彩表演自也一字不漏的传入雅间之中
其中一个雅间,坐有一老一少,老者鹤发童颜、锦衣缎带,尽显雍容之态,对坐的青年却长相平凡,破衣烂衫,腰间挂着一把铁锤,气质颓败。
这一老一少对比鲜明,但对坐的姿态却尽显平等,此时老者开口道:“小友,若你不满,可由老夫出面,替你摆平这些闲言碎语。”
青年闻言摇了摇头,道:“流言可息而不可止,止则复传,且越传越广,息可止传,最多成为茶余饭后的一件趣事,况且我已叨扰尊驾甚久,既然收徒之事难成,所欠千金须择日再还,也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小友说的哪里话,你是老夫的救命恩人,千金之事便就免了,你既要走我也不留,若小友再有难处,望还来我处,老夫定倾囊相助。”老者诚恳言道。
青年闻言蔚然一叹,点头称谢,又与老者寒暄一阵之后,便告辞而去。
出了酒楼,青年登上老者备下的木船,顺江向着花山国的方向漂流而去。
一路上,但见两岸青山似锦,层峦叠翠。而在度一凡眼中,这两岸景色更是壮美辽阔至极。
只见那山间的灵气蒸腾而起,竟宛如云雾般缓缓飘来,而度一凡吐息之间,这灵气更是生出阴阳交替之理,循环不息,汇聚之间在度一凡的肌肤之上形成一道道似是胎记的道纹。
当月轮升起之时,更有大道之理直接显化在月轮之上,悟道对于度一凡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若有人看到此景,定会惊的目瞪口呆,大叹天道不公。
但度一凡却只能在心中暗叹,只因他心中纵有万千大道,却有口难言,纵有无垠法力,却困于己身,纵然通晓修仙百艺,无奈只能用铁锤去砸,就像……
“咦!”沉思之中的度一凡被一阵随风而来的哭声惊醒,遂望向辽阔的江面。
但见一个简陋的箩筐载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孩顺流而下。
度一凡连忙命船夫支起竹竿,将那箩筐牵引至船旁,将婴孩抱起,心中忽生悲怆之感。
幸好及时稳住情绪,才没有痛哭出声,反言道:“娃娃,今日为师便收你为徒,料想你也无言反驳,幸好有天地为鉴,我就当你默认了。”
说到此处,度一凡不禁哈哈大笑,那船夫也跟着乐呵,道:“哈哈,道长,您说话真幽默!”
度一凡闻言一笑,收徒之后更是豪情顿生,仰天长啸道:“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这人间……”
“咦?”山间回荡的豪言壮语未落,度一凡忽然惊咦出声,双目投向婴孩,铁锤横陈,一丝灵气环绕婴孩周身,道:“怎会?难道是天意如此,此子……竟是天生绝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