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营地驻扎好,就驻扎在这个峡谷的阴处,在河床门口看不到的地方。随着探子一个个地被派出,他们也清楚地知道弩族的兵将具体到了那里。有恪对着简易的地形图,一边在地上写写画画,一边对老徐说:
“他们现在已经到了凉州和朔方的交界处,顺着交界处往建业来,这一处地形因为前朝大兴土木,还有天气干燥的原因,植被稀疏,不利于隐藏和赶路,所以,我们将要从这里假装为逃向南方的村民,诱敌深入。”
“由于那群畜生从北向南一路劫掠,从没有遇到抵抗,这次的警惕心也不会太强,我们可以很轻易地把他们引到这里,然后一举歼灭。”
“对于他们新创造出来的铁索勾连的方法,也是有办法克制的。一方面,这种骑兵是靠着强大的铁锁勾连起来的巨大冲击力来达到他踏平前方的所有阻碍的目的的,把路变窄,减少他勾连的马匹数,会减少他的冲击力。另一方面,马上的士兵因为穿着重甲,相互辅助,可以达到虽人死而不坠马的效果,这样一来,箭就没有什么用处了。但是如果我们击打马腿呢?”
曲副将眼睛猛地一亮,隐晦地看了一眼有恪。
老徐还是一脸懵的状态,试探地回答:“马就摔了?”
有恪赞许性地看了一眼老徐:“对。”
“因为冲击力过大,只要一匹马倒了,会连带着后面的一部分马,还有这一排的马匹全部摔到地面。这里我们可以用到绊马索,也可以用钩镰枪。”
说到这里,有恪沉默了一下。其实大部分的策略已经说完了,之后就是准备和诱敌了。
问题来了,谁去诱敌呢?
有恪拍拍手上的土,站起身来对老徐说,“行了,大概就是这样,准备准备吧。”
他转过身去走远了,声音遥遥地飘过来,“去问一下手底下的兵,组个敢死队吧,问清楚名字和家庭情况。如果身殒,无子的我做主过继,父母尚在的我负责赡养。”
他也不去管背后的人是否应答,快步走到阴影处,捂住了脸,一将功成万骨枯。她有点想哥哥和爹爹了。
他走的太快,没有看到,听完他说的这一番话之后,徐副将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扎扎实实给他磕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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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龚坡,朔北下坪县龚家村人,今年18岁,目前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孤家寡人一个。
时间还不算远吧,也就十年前,我父母健在,还有小妹三弟承欢父母膝下。家中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但是略有薄产。家中也算是有几亩良田,不多,但是也足够一家人吃喝嚼用,甚至还能攒下来些钱,毕竟柳将军在这些地方收的租子着实不太多。
唯一需要忧心的就是每年秋季南下的戎狄了。不过实际上倒也不用太担心,有柳将军带着镇北军挡在前面,他们也就是打一打被打散的戎狄什么的。
可是这些都变了,在我十岁那年。
戎狄似乎换了作风,不,这个时候应该叫他们弩族了。他们冲进朔方和凉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这时,镇北军因为东余朝廷的不作为,被迫收缩战线。
其实原本是通知到里长那里了的,但是谁也没想到,戎狄居然来得那么快。
爹娘和村里的其他人,为了村子里面的小辈,挖着简易的沟壑,用着最简陋的农具去和他们拼杀。
我抱着弟弟,手里牵着妹妹,站在村子后面的山头回看成为了火海的村子。
火焰像是有生命似的跃动腾挪,贪婪地舔尽每一个接触着他的生命,不管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村里人,还是进攻的戎狄,他都一视同仁。
他的边缘在我的视线中模糊,最后印在记忆中成为永恒不变的伤口。
最终,我还是成功带着弟弟妹妹逃了出去。可是苦难才刚刚开始。
小孩子的身体实在太弱了,稍微的受凉就可能变成救都救不回来的伤寒,还有疟疾。我当时绝望的四处奔走,可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如何找得到郎中呢?
最后,我也被传染上了伤寒,病得昏昏沉沉的时候,被镇北军中的军医收留,当做治疗伤寒的实验者。所幸我命大,倒也撑了过来。
只是,为什么不再来早点呢?再早一天,我妹妹她也不会就那么无助地走了啊。再早三天,我弟弟也就能......
就这样,我加入了镇北军,杀戎狄报仇。我在战场上从来不曾害怕,杀掉一个我不亏,杀掉两个我赚一个。
而现在,又有一个选择摆在了我面前,敢死队。
我想,我等的机会终于到了,虽然,对不起父母对我的期许吧。
可是这世间,没了他们,我要怎么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