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楚邹进了茶铺开始，苏小恶便在打量着他。
似楚邹这样的，谁不会在意呢？要知道这样的人，可是不太能常常见到，当76年一遇的彗星抬起头就能看到的时候，谁会低着头，数着脚底下碾死了多少只臭虫。
苏小恶适时的开口道，“这位兄台的账，我请了。”
做派十分大气，不愧是要了五碗茶水的人。
有人付钱，挺好。记在账上，也没问题。
墨林不在意这样的问题，但他得看看这位客人怎么想。
墨林探寻的眼神瞧向楚邹。
楚邹凝眉，他一凝眉，就给人带来很大的压力。
但墨林保持着一种“他强任他强”的心态。
至于苏小恶，他堂堂小恶人，只有他给别人压力的份，哪有别人给他的份。
楚邹走到苏小恶面前，他的脚步有些飘，偏又给人很稳的错觉，十分的古怪。
楚邹问道，“你要替我付钱？”
苏小恶反问道，“你不愿赏光？”
楚邹思索了一回，说道，“谢你。”说罢，他便坐在了苏小恶的同一桌。
墨林了然，他进了茶房，盐水毛豆、盐水花生都取了许多，这是勉强可以果腹的，又另外取了些蜜饯果脯。这东西茶铺里备下的不多，一来较贵，二来茶客不太喜欢，说不清两者有没有关系。
墨林想着，蜜饯果脯是甜的，又裹着一层糖粉。人饿着的时候，糖总是个不错的选择。
沈青青瞧见墨林端着蜜饯果脯出来，眼前一亮，便冲着他说道，“小二，你这儿竟然还有蜜饯，我也要一份……不，剩下的我全要了。”
接着沈青青想起了之前被墨林拒绝的事，她便又讪讪道，“不然你给铺里留一点。”
墨林将余下的蜜饯果脯全给了她，他不是有别的心思，而是那余量本就不多。
况且蜜饯果脯和茶叶又不一样，有间茶铺的茶叶都是掌柜从各地的茶山上采买回来的，若是没了便不好补货。
而这蜜饯果脯，镇上便有，可能价钱不少。但茶铺赚的是茶钱，这蜜饯的生意，掌柜一向是平价收，平价出的。
得了蜜饯果脯，沈青青顿时笑了出来。她好像立刻没了气恼，煤灰的脸上，笑成了月牙，露出的牙齿雪一样的白。对比十分强烈。
这惹来苏小恶一声笑。
沈青青竟没了在意。
楚邹吃东西的模样十分稀罕。他吃毛豆，却是要用筷子，用筷子叨起还带着豆壳的毛豆，往嘴里一送，另一手则伸展开放在下巴下面接着，然后筷子往回一退，豆子便从豆壳里脱出，进了嘴里。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嘴巴里，没被人看到。
这吃法似乎都不能说是雅，得说是礼才行。
要知道，连沈青青都没用起筷子。
当然这可能是因为她现在是个大爷。墨林却瞧着不像是因为这个原因。
楚邹吃食物，慢条斯理，可吃的速度竟然还不慢。
天，这个男人究竟要给人多少困惑。
楚邹吃完了花生毛豆，甚至连蜜饯果脯也只剩下了果仁，他擦了擦嘴，用的是一方干净的手绢，是从他袖子里取出来的……这又给了墨林一次意外的感觉。
苏小恶倒是神色不动，他倒像是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但是，换做他吃完的时候，他却是决然掏不出一枚手绢的，不说干净的，脏的也没有。
苏小恶笑眯眯的看着楚邹，像狡猾的狐狸，说道，“味道可还行？”
楚邹点头，说道，“可。”
他似乎不用多说一句话，不是不愿，而是不用。这两个词有天壤之别。
苏小恶说道，“一饭之恩，是恩不是？”
楚邹沉吟一会，说道，“是。”
苏小恶露出狐狸的尖牙来，说道，“那你打算怎么报答于我？”
墨林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沈青青倒像是见过更无耻的嘴脸，发出了不屑的声音。她却没管，对她而言。蜜饯显然比一张无耻的嘴脸更能诱惑她的眼睛。
楚邹竟然神色不变，他还是沉吟了一会，这才说道，“你说。”
这意思便是，苏小恶这携恩图报的行为，他接下了。
恩，就是恩。
苏小恶哈哈笑起，他喜欢这么可爱的人。苏小恶问道，“那你能报答我什么？”
楚邹仍旧沉吟了一回，说道，“杀人。”
说着杀人的时候，他的表情丝毫不变，连语气都没有起伏。
就像……就像他说的不是杀人，而是弹琴作画一般……他对自己的这项本事，似乎……似乎还有点儿骄傲？
墨林有点儿不敢相信。
不独是他一个，就连被蜜饯腐化了脑子的沈青青，一派狐狸笑容的苏小恶，都被楚邹这两个字的话，给乱了心神。
杀人他们不是没见过。
但能将杀人说得如此平淡的……娘的，正常人谁特么的见过！
亏的这两人能把自己看做是正常人。
沈青青已经停下把蜜饯送进嘴里的行为，她吐出嘴里的果核，小眼睛特别警惕的盯着楚邹。
苏小恶心里儿有点慌。但他到底是自命为小恶人的，胆大无良之辈，他面上笑容不改，又问道，“你杀人……很熟？”
他中间顿了顿，到底还是慌了些。
楚邹闭上眼，不过短短一会，却让人觉得过了良久。他再睁开眼时说了一句话，他说道，“不知。”
还没叫人生出困惑来，他接着的第二句话便把人的困惑打成惊悸。
楚邹说道，“我要杀的人，都死了。”
一个出口成章，泼墨便是诗的人，会不会知道自己作诗是熟还是生疏？
怎么会知道。
那就是一种本能。
这就像没人会觉得，自己用鼻子呼吸，很熟，自己心脏跳动，很熟。
可正因为这样，反而就让人惊悸。
沈青青突然惊呼，她好像认出……或是猜出了这人是谁，她惊慌的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失措的模样浑然一只受惊的小兽。
最稀罕的是，她在惊慌失措时，耳朵却也一同颤抖个不停。
不是脑袋在打颤，就单纯的耳朵在发抖。
她都忘记了自己是个大爷，流露出小女孩的姿态。
苏小恶从沈青青的姿态里看得出，这位楚邹应当是个在江湖中极有名的人。沈青青她已经猜出了是谁，可他却一头雾水。
这让他很不解。
但他胆子是真大。
苏小恶心里慌乱，表面上却很镇定，他像是满不在乎的说道，“那你杀的一定都是些没本事的人。”
沈青青想揪住这人耳朵……不，她想把这人做掉……既然想作死不如让她动手，为什么还要害别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