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青火气正是旺盛。眼前两个人便能打起来,可令人没想到的是,苏小恶突然的叫了一声好。
是的,这太突然了。
要知道那火气可是冲着他来的,谁会对向自己发火的人叫好呢?
可苏小恶真就对着沈青青叫了一声好,他实在是个能够出人意料的男人。
苏小恶说道,“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好,大胆兄弟,我苏小恶敬你是条汉子。”
他尤嫌不足,又说道,“这世上的人,好像总嫌弃自己的名字不够威风,于是把名字一丢,叫自己什么武尊啊,什么大司命啊,我苏小恶最瞧不起这样的人。”
“名字可是爹娘取的,便是那名字再普通再蠢笨再傻气,那也是不能变了的。坐不可更名,行不可改姓,大胆兄弟,为这一句话,我今个儿愿唤你一声大胆哥哥!”
苏小恶说的真情实意。
是的,是那种能够叫人真切看明白的真情实意。
可这样的真情实意,几分真?几分实?
墨林瞅不明白。
沈青青也不明白。
沈青青觉得自己好像被喂了一坨屎,但她又说不出来这是不是屎,因为她没有吃过。
这让她心里的气,波涛翻涌,她觉得自己能膨胀成一只滚圆的河豚,她特别想炸。
但苏小恶都这样说了,她又没办法炸出来。这让她特别的难受。
沈青青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场面,她已见过不少的世面,可现在她才觉得,自己见过的实在太少。
沈青青气呼呼的坐下,冲着小二喊道,“再来碗茶!”之前那碗,被她给了苏小恶,但她现在却是极需要茶水下火。
墨林应声道,“好勒。”
还不等墨林走进茶房,却又听到苏小恶也大声说道,“小二,来碗茶。一两的茶叶冲十两的水。”
墨林回头看去。
苏小恶也已经坐了回去,但他面前的那碗茶水,却还是满着的。
苏小恶瞧见墨林这视线,又说道,“怎么?小爷有的是钱。”他笑嘻嘻的,又带着蛮横不讲理的话。
明明说着让人生气的话,笑容却又让人没办法生气。
有点儿让人恼火。
但茶客想喝茶,茶铺哪有不给的道理。
墨林应声道,“好勒。”
谁知墨林又没走进茶房。
沈青青听着苏小恶的话,怎么的,有钱是吧,她也有!
沈青青大声说道,“小二,给我来三碗茶!”
苏小恶不是要喝两碗茶吗?那她就要三碗!喝不下大不了泼到地上去。她,沈青青,不差钱!
苏小恶竟然还笑着,他像是要和沈青青比下去,高声说道,“小二,我也再要三碗。”
再要三碗,便是五碗。
不就是比花钱吗?沈青青可没怕过,她喊道,“小二,你这里的茶水,我全包了!”
想了想,沈青青又说道,“那边那个的茶水,大爷也包了!”
论花钱的本事,她是个真大爷!
她可算想起了自己现在应该是个大爷。
大爷出手,就这么任性!
墨林实在看不明白这情况,这有间茶铺,是要降下一笔横财?
不过他不是贪财的人,掌柜也不是。
于是墨林说道,“两位客官,想吃茶水没问题,但这做着茶铺生意,总不能让明天的客人来了吃不上茶。是不是?”
他脸上挂着笑,让人觉得温和有礼的那一种,这样的笑,可能有人会不喜欢,但总不至于讨厌起来。
沈青青同样讨厌不起来。这话,本就是墨林在理。
但理亏就得不生气吗?
不是!
沈青青心里头生着气,却没有表露出来,毕竟她现在是个大爷。她只能把毛豆当做小人,狠狠的撕开,撕成两半,四半,八半!
苏小恶“哈哈”大笑,他太喜欢这间茶铺了。
楚邹走了进来。
这是第三位从前没来过的客人。
一天出现三位陌生的客人,这在有间茶铺是件挺稀罕的事情。
楚邹衣衫楚楚,不是什么奢华的材质,但却是那种可以丢在一众权贵里,丝毫不会产生违和的人。
他有种浊世一青莲的观感。
莲者,卓淤泥而不染。
这是他给人的第一种感觉。
他给人的第二种感觉则是沉稳。这来自于他腰间所配之剑。
那口剑没有剑鞘,就挂在腰间,没有锋刃,是一口钝剑。最让人会多看两眼的是剑的长度和宽度。
剑不过小臂长,比长剑短多了,但又不是那种寻常的短剑。
短剑这种兵刃往往用在贴身搏杀,为了灵活,短自然是不能少的,可宽却是绝不能宽的。
但楚邹的这口剑,却宽极了,把手掌贴上去都还要留下一些空隙。
这剑,不像是兵器,也不像君子配的饰品,倒有些儿祭器的味道。
一口这样宽厚无锋的剑,佩剑的人自然让人觉得沉稳。
这是他给人的第二种感觉。
而最后一种感觉则很奇怪,因为这种感觉和前两种感觉实在不应当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楚邹走路趔趄,不是那种将要跌倒的感觉,而是那种体乏无力的感觉。
他像是久病的病人,也像是许多天不曾饱腹的难民。
可病人没他眼神中的那种儿神气,难民则没见过这样衣冠楚楚的。
要知道一个人若是饿急了,有他这样的衣服都会当了去换成吃食,更遑论他还有口剑。
楚邹进入茶铺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店家,店内可有吃食?”
有间茶铺有吃食,却是佐茶的小食。墨林如实回答,楚邹难免觉得遗憾,他腹中空空,想要却不是这样佐茶的小食。
楚邹说道,“小食也可。只是我…没钱。”
他中间有些许的停顿,却不见窘迫。
没钱时却偏遇到了钱的问题,这如何能不窘迫?不窘迫的人大概只有不要脸面的人,楚邹却不像这一种。
他像是那种,说着事实,因为是事实所以坦荡的那一种。对,就是那种被捕快审讯时,不觉心里有愧,所以不需要慷慨激昂的那一种坦荡。
这出现在没钱的时候,特奇怪。
墨林见过不少的茶客,今天的这三位,沈青青已是少见的那一种,苏小恶则是更加少见的那种,至于楚邹,他是那种让墨林觉得,这辈子不会见到第二个的那一种。
墨林没多问,他挺好奇这个男人的故事,但追问实在没得礼貌。他说道,“不要紧,记在账下便是。”
这意思便是,不用付的意思。
人岂不是总有没钱的时候,可若不是乞丐,谁愿意食嗟来之食?所以墨林没说不要钱,他说的是记在账上。
这时候苏小恶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