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又度降临,一弯新月升起,山谷间厚重的云雾盘踞在空中,使山上的事物忽隐忽现好似世外桃源。
格外安静的山中突然传来回音,“走水啦!救火啊!…”
接着人群暴动,七零八碎的脚步声纷纷杂杂。
众人抄起身旁的器物去打了水快速泼上去,可山中空气干燥,那火吞了一个阁间还不够随风又扑向下一个,巨大的火苗往上蹿动着,忽上忽下,刹时火光冲天,映着人们的脸光亮。
护安和少辛听得大惊,速往火这来,亲眼见着这染了半边天的火红,心里一沉。护安动作流畅的将外衫往鱼缸里浸湿后,蒙过头捂住抠鼻冲了进去,少辛照做。
“尹空青!尹空青!…”护安扯着嗓子大声呼唤着空青的名字,见无人应答,心里更加慌乱,急得双手紧握。
“空笙小姐?!空青小姐,你们在嘛?在的话先不要说话不要吸到外边的空气,捂住口鼻,用周围还未燃烧的东西击打特别响的东西,我们立马过去。”少辛冷静的喊着告知空笙方法。
越往里走,空气越稀薄,噼里啪啦的从头顶掉下来焦土,遮挡了行进的视线。“咳咳,咳咳咳…”
护安停下来静静的听,一阵弱微的咳嗽声传来,左手边方向,护安看都不看就冲了过去。果不其然,尹空青扶着看似奄奄一息的空笙,正站在火堆里。
而后,少辛横抱起空笙小心翼翼的走出去,护安也将湿透的外衫盖在空青头上,搂住她的肩膀出去。四人均灰头土脸的,站在庭院内,望着那大火,越发肆虐,所有奴仆把建筑周围的火浇灭等于切断了蔓延的趋势,只能任由熊熊大火将那房子烧完。
“空青,空青…”,空笙无力的叫着空青。
“我在呢,在呢。”空青准备往空笙那儿走去,却发现从脚底传来的刺痛,“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原是脚掌被灼伤了,那大火倒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直接将绣花鞋烧了。
“簪子,簪…”“我拿出来了,在这儿呢,你看。”空青跳着脚笨拙的过去,手绢包着的没有一丝脏迹,两支并齐排躺在空青手里。空笙这才舒了口气,闭目养神。
这夜难睡,烧了间房,空青和那片的丫鬟便无处安塌。护安扎起马步,对着空青说,“上来。”
空青一眼明白,不情不愿的趴了上去,护安起身慢悠悠的往自己的院落里走去。
虽然今日着了大火,护安却心情大好,只不过这代价有些大啊。
“不生我气了?”
“你都冒死救我了,我还怎么能耍小性子。哼!”
“今日无论火里是谁我都会去救的。”更何况是你,护安将这句话咽回了肚子。
“……”空青不知怎么的有些吃味。
“我的名字你可知什么意思?”
“嗯?”
“我阿姐叫元安,我取字时就给自己取了护安,我想保护阿姐一辈子,可…”
“你跟你阿姐关系真好,我哥哥不经常在家,平常都见不了几面,不过我还有阿笙陪我。”说着就笑起来了。
“我阿姐当时就葬身于火海,可我却来不及救她。我发誓以后有火灾就一定要把里边的人救出来,以赎未救阿姐的罪,留下遗憾。”
原来还有这层缘故,不过他现在这么正经的说话倒还从没见过,有些迷人?可一转眼,又想他是个断袖,唉。
“为什么没救出来?是因为火特别大嘛?”
“当时起火时,阿姐,我和表妹在屋内玩耍,殊不知打翻了烛台,我们却不知火苗长得很快,待发现时已经很难出去了。”
护安长舒一口气接着叙述:“阿姐推搡着,让我先护着表妹出去,因着表妹还小,是舅舅的掌上明珠,且阿姐说她有能力自保,我就带着表妹出去了。”
“可在我出去后准备回去找阿姐时,房梁塌了。我哭喊着阿姐,却没人回应了,我冲动地往里蹿,我娘却过来一把抱住我哭着说,阿姐在人间过够了,准备回天宫了。”
“你现在还能记得你阿姐的模样嘛?她是不是很漂亮?很温柔?”
“记不太清了,印象里她很白,阳光下白的几乎透明,但总喜欢穿浅色的衣裳,总会梳着垂挂髻唤我'舟儿'。”
然后就是一阵沉寂,一个伤感岁月,一个思念亲人。
“到了,今晚你睡我床上。”
“那你呢?”
“我肯定也睡这儿了。”
“那怎么成,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嫁人了?”
“谁让你那院着火了,空闲的厢房只够住丫鬟了。你让我睡哪去?再说了,对外,我还是元安小姐,你担心个什么?”
“那那,那也不能睡一块。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你脑子整天想什么呢,我去拿被子,打地铺。”
也是,他喜欢男人,怎么可能对我有非分之想,到是自己思想狭隘了。
少辛房内情景也如这边,空笙瞧过大夫后就睡了,少辛也睡了地铺,相安无事。
经历了大火,又是后半夜,再入睡便难了。空青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找护安聊天。
“喂,你说无论大火里是谁你都会救?”
“嗯”
“那如果火里是我和你阿姐呢?你救谁?”
“……救火”
“不成,不成,必须选一个人。”
“救你。”
“真的?”空青语气带上一丝雀跃。
“阿姐已经不在了,没有如果。可你还在,我只能救你。”
“哦,睡吧,我困了。”显然这个回答并没有让空青满意。
随着公鸡清脆的打鸣声,天逐渐清晰,泛鱼肚白,接着大亮,光芒洒向村庄,田野等各个角落,当然还有护安房间。
空青醒来时接近中午,房内空无一人。原护安一夜未睡,天亮就起了处理大火过后的事去了。
大火的起因是,有个空青房内的丫鬟是本地的,昨日本要过节却因着空青半路哭着回来,搞得大家没有过节心情就没再办。所以那丫鬟三更半夜,起来悄悄的在房内焚香供祭。谁知点香的火折子没灭透她就扔了,接着就倒头大睡了。后来燃起了大火,一发不可收拾,那声走水了就是她喊的。那丫鬟好在只是烧伤皮肤,没有伤及性命,护安也没处罚很重,皮肤烧伤怕是要留疤,往后估计没人再待见了。
经过这件事,这山庄就不能再住下去了,明日就得动身回京。
在这的最后一个晚上,当然要聚在一起共饮几杯。护安和少辛也坦白了身份,惹得空青和空笙将他们扮作女子时的怪模样抖落出来,一顿嘲笑,那两人也不恼,由着她们笑,笑得感染着都乐起来。
护安命人将树下埋的超过自己年龄的桂花酿拿出来,度数不大,却使护安和空青醉的东倒西歪酒言酒语,少辛和空笙饮的少,却也面若桃花,神情恍惚。
最后少辛和空笙联手把醉倒的两人扶回房间,也踉跄的回了屋。
少辛自己也不知是真醉假醉,两人并排走,忽的头一沉向下倒去,空笙眼疾手快稳住了他。终到床前,少辛一把抓住空笙的手,轻柔的叫她:“空笙”,空笙却借着酒劲,一把丢开他的手。
空笙苦涩地笑着说:“空笙,呵,我可不叫空笙,我有名姓。我叫仲里笙!记住了吗?”,缓缓坐下,双手抚肩,又道,“现在又有谁记得仲淳年这个人,当年多少人恭维我爹,事发都避之不及。可笑至极。”
“我可怜的阿弟,还有母族的弟弟妹妹,何其无辜,那么小,本该玩乐的在父母身旁撒娇的年纪,身体却早早的变得冰凉。”越说声音越哽咽,少辛睁开眼,望向窗外。
“我又是何种身份苟活于世,若非空青,我怕也是剑下的一缕亡魂了吧。”仲里笙抬起泪眼婆娑的脸,自我慨叹道。
“在尹府后,所有人都对我极好,想着与空青就这样快乐的活着罢了。可为什么,要叫我知道真像?上天连这小小的要求都不愿应允我。是我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嘛?”仲里笙咧了嘴角笑,无助又落寞。
“你知道吗,那天我和空青准备出去游玩,我去请示婶娘,可在她门外听到了这辈子最不想听的话。
本就苟活的见不得光的我又怎么经得住那样的打击,我就跳下了离尹府最近的池塘里,现在想想水位估计还不及我的腰际,但那时却能没过我的头顶。
空青不知怎么找来了,可身边人都不会枭水,她扭头就跑,我以为就这样死了,但她却找来了绳索,绕着自己的腰跳进了湖。像这样的天气,湖水依旧刺骨,她硬是把我拖上了岸。我,又活一次。
我这辈子欠她太多了,多的压的我喘不过气。”
也许是哭着说着太费力气,仲里笙耷拉着脑袋缓缓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