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已经越来越近。
请赶尸匠的事情却没有进展,天天开门街上有熟人就问几时动身,请好赶尸匠么,问的人关心
却不知我们主家更是火烧心肝。
酒疯子、豆腐房陈老板娘、二姨、贵贵,门槛跨骚一天催无数趟。
特别看到我那眼泪哭成一把抓的公公婆婆,我已经完全吃不下饭了。
酒疯子说托人请过沱江湾里一个没拿执照的业余级赶尸匠,此人好多年不经此道,又正好发了伤寒病,先答应帮忙跑一趟,结果第二天一早堂弟来报,说他哥已于昨晚辞世了。
我们的最后希望即将破灭。
我们的公公婆婆和街上的死者家属都陷入一种绝望与悲伤的双重沉痛中。
我心里一个新的打算又出来了,本想邀上二姨,但怕她嘴巴不稳。又想喊声贵贵做伴,但这个时刻想着要男人的女人,也怕她误事,最终我打算还是自己独自冒险进山,重上一回鬼崖,再拜一回鬼屋,用女人的真情去赌一回。
我悄悄在街上租了匹马,连公公婆婆都不告诉,天一黑就准备动身。
这时,我突然得到一个消息,龙大司命到了沅陵街上,他是帮他的小姨妹到药铺抓药,据说今晚要夜宿沅陵旅店。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心中一喜,立刻催马上路。
凤凰城到沅陵街上虽然路不近,但还是比进凤凰山路好走一点,加上是骑马,所以在交更之前就赶到了。
沅陵虽也是古镇,但镇子不大,旅店就那么两家,一家在镇江东靠沅水边,一家在西头。
我先问东头那家,铺水差一点的,老板说此人没有。
再到西头一看,铺面有点气势,门前的招牌红灯笼还在夜空中闪亮。
我问旅店老板是否有叫龙兴泰的人住店?店老板神叨叨地窃笑:“龙大司命是有,只是他刚从乌衣巷回屋,你这又问来了?”
我知道乌衣巷是沅陵街上的窑子,他把我当窑子里的妹子了。
“去了乌衣巷?”我瞪起一双失望的眼睛望着他。
老板说:“去了才回沙。”
我一个哈哈:“我是找他办大事。”
老板抬头看了看我头上顶了块麻布,这才“呵”了一声,指了指楼上说:“西头靠里那间。”
里面有灯光,看来老板说的没错,人刚回还没睡下。
我轻轻敲门,喊了一声:“龙大司命。”
门一开,见是我他没有任何惊讶,倒是笑了:“我晓得你不是一般女子。”
“是呀!为了为公公婆婆尽孝,也为了烈士家属一个交待,我不得不来求你。”我走进门来反身将门轻轻合上。
那时候,我从门缝中还看见楼下的老板正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间客房。
“鬼见怕”正在洗脚,为我开门后他又回到洗脚的椅子上落座,面前一个木盆里的水正冒着热汽,他重新把双脚放回盆里。
然后望着我笑,只是那笑有点不自然,只有我知道这不自然的笑里所包涵的内容。
我也歉意地笑:“对不起,深夜打搅失礼了。”
他一边用嘴巴挑了下旁边一把椅子示意我落座,一边开玩笑:“你不晓得我们这一行的都是夜摸子?进夜晚反而精神好。”
“呵呵!”我笑着并没有落座,而是迅速取下头上的麻布,然后蹲到他的木盆边为他洗起脚来。
那一刻,他突然惊讶地望着我。
片刻,他笑着用手拦着我:“别别,我受用不起,陈太太帮我洗脚。”
“不,我孝敬你,就是孝敬死者,就是孝敬父母。”边语音莺燕地说着,我已经在盆边蹲下来,并为他洗起脚来。
“你这么说,那我是做大司命以来,见的第一个孝顺媳妇了!”他哈哈哈地笑起来,声音很洪亮,脖颈上肌肉翻动着。
“我以前就是这样帮我老公洗脚的。”我望了他一眼说。
“啊!难怪你洗得这么让我象神仙!”他说着似乎有些惊奇:“听说你也是大户人家女,还帮你老公洗脚?”
“大户女是没错!但陈团长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应该的,他若不让我洗,我反而心里不舒服。”
“啊!你真是个奇女子。”“鬼见怕”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感叹。
“我就是这样,知恩图报。”我一边帮他抹脚一边看着他的眼睛,给他一种暗示。
“知恩图报?”
“对!人家给了你一条新的生命,你还有什么不可以回报人家,别说是洗脚,就是别的什么,只要是恩人需要的,都可以回报给他。”
他一双眼睛睁得好大直望着我,然后突然发出一声更响亮的笑:“陈大太太,莫说得这么吓人。”
“是这样!”我认真地说。
他突然狡猾地一笑:“那我帮你去赶尸,也是要冒了好大的风险去的。”
“你也是救命恩人。”我站起身来看着他说。
“救命恩人?”他觉得说重了。
“是的!我现在已经被我自己,我的公公婆婆,还有街坊邻居,还有婆家的亲戚给我的无形压力快逼上绝路了,你帮我做了这件大事,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最需要什么,我就回报什么!”
我说完这句话时,这位赶尸匠好久没有做声,也不望我了,只看着桌子上的油灯,被门缝里吹进来的江风吹得忽明忽暗。
看他一双洗完的脚就踩在那双黑布鞋上,已经凉了,我又蹲下去帮他套进鞋里。
他直直地望着我严肃地问:“你知道我最需要么东西吗?”
“我知道,钱。”我投石问路。
他笑:“也对!我们穷人嘛!”但是明显他的话里是挖苦我。
“不!”我马上说:“还有堂客。”
他突然哈哈大笑:“我们赶尸匠是不能圆婚,也不能生子的,但是我们是男人,我们需要女人哪!”然后顺手从桌子上拿过去那把蓝瓷茶壶。
我连忙伸手拿过壶来,并取过茶杯倒了一碗茶,双后端着送给他说:“我知道你需要的是女人!”
他接过茶杯,笑着:“你是客!”把茶反手端给我。
我正口渴了,端过来就慢慢喝下了。
“你到底是大户人家女子,真是知根知底的知性女人。”他慢慢地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