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苏力静了下来。
黄洪蹲下来想要扶起他,没想到他倒在了他怀里,手里的灵位抓得牢牢的。
黄洪抱起他就往家里跑。苏力身上还穿着孝衣,黄洪想也没想就把他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说好了?”黄太太站在房门口,“这衣服和灵位怎么……”她表情有些凝重。风俗是不允许外人戴孝进自己家门的,这倒好,连灵位一起进来了。
“我忘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他就哭晕过去了……”黄洪很自责,慌手慌脚准备去脱苏力的孝衣。
“等他醒了再说吧!”她知道这件事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都难以承受,更何况这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她摇了摇头,往厨房去了。灶里小火苗摇曳,锅里鼓着泡,大块的红薯边沿几粒大米跳动着……
“娘,姐姐去哪里了?”洪儿见苏力没有醒来的征召,来到厨房用瓢在缸里舀了些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你怎么又喝生水?”母亲夺过水瓢,撅起嘴巴使劲瞪了他一眼。转身放下水瓢,坐在灶口前,用钳子小心翼翼的捞了捞。
“她去劳动了。”母亲皱了皱眉,“你这几天也没好好休息,今晚早点睡,明天一起去,不要拖后腿……”
“嗯!”黄洪点了点头,靠在门框上,看着母亲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有一天母亲不在了,我们会怎样?
身后传来几声咳嗽,想是苏力醒了。
他舀起半瓢水,往自己屋走,嘴里还嚷着:“娘没开水了!”
“那也不能给他喝……”没等她说完,最后那道门已经关上了。她无奈的摇摇头:“这孩子……”
苏力坐在床上,环视四周,这摆设跟自己家差不了多少,虽然陈设简单,却很干净。片刻,眼光回到了正前方。
黄洪端着一瓢水,咧着嘴递了过来。他其实担心苏力不会喝,毕竟也是少爷出身。没想到苏力双手捧过比脸还大的容器,咕噜咕噜一口喝光,还发出一声“啊……”
果然是同道中人!透心凉,心飞扬!
黄洪接过水瓢,顺手放在桌上,提了一张凳子,左脚跨过去坐在了床上。“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几天来,他第一次见苏力脸上愁容展开,眼神带光。
苏力低下头,猛然跳下床:“我穿成这样,你怎么能让我进来呢?伯母知道吗?”父亲走的时候,母亲跟他讲过,不可以去别人家哭,不可以披麻戴孝进别人家门……
他双手背在腰上,去解麻绳,可就是解不开……
“我娘知道……这不怪你。”黄洪转到他身后帮忙,“你有什么打算?”
“我……”他欲言又止,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大伯一家。大伯害死父亲后不知所踪,苏雨要参加劳动,还要照顾奶奶,他是不愿意跟她们一起生活的。
“大不了我去乞讨……我爹出去闯的时候比我大不了多少……”
“现在可不比以前了社会变了……”黄洪将苏力转了过来,弯着腰,扶着他的肩膀对他说:“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出身,走到哪都会被欺负的……”
苏力有些听不懂: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出身?
“不管怎么样,你得先把你娘送回家……”黄洪帮他脱下取下头上的长布,递到他手上。“你先脱,我去打水给你洗洗。”
几天没洗脸脚的苏力,嗅了嗅身上的味道,自己都觉得嫌弃。
“你怎么这么脏。”“你看看你的脸,跟小花猫一样。”这些话永远不可能从母亲的嘴里说出来了。
他抱着黑色木牌,鼻子有些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