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落日。
河西小捕快来喜定静静的趴在一座不起眼的小沙丘,已捱过三天两夜。
他的伪装很到位,近乎与周围的景物浑然一色,当然也可能得益于他本来就不那么出众,相貌不出众,才学不出众,连名字也不出众,能在人才辈出的河西警官学院立足,凭的就是这份不动如山的忍耐与坚持。
沙尘同色的军用望远镜中,不时有旅人闪过,他略显机械的扬起右手,将人物特征速描在一张张白纸上。
两周之前,大英博物馆、法国图书馆、纽约大都会、印度博物馆、圣彼得堡远东所、日本龙谷大学等国际顶级文物收藏机构接连被盗,二十四卷人类艺术瑰宝佛学经变画不翼而飞。消息传出,举世哗然,各国政要闻风而动,纷纷抽调国内顶级刑侦人士追查文物下落。而纷纷扰扰的线索抽丝剥茧之后,竟不约而同的指向了同一个地方,敦煌。
一百年前,匈牙利探险家斯坦因悄悄摸进了河西走廊,并从莫高道人王元箓手中骗走千佛洞经画珍宝29箱。此后百年间,这批珍宝孤悬海外,几经周折,成为诸帝国的馆藏之宝。而此次失窃的二十四卷经变画,更属万中无一的绝世珍品。
追本溯源,各国的神捕们很快就想到了河西走廊边陲这座沉睡千年的古城。
国内警方也高度重视此案,安排河西警官学院老院长黄纯粮亲自带队,在敦煌与国际刑警组织汇合。
一个临时国际刑侦小组在莫高窟前仓促成立,黄纯粮任组长,成员包括英格兰唐宁街11号皇家侦探德彪熙从男爵、俄国圣彼得堡传奇捕手契可沙文、日本龙谷大学文物馆长小林彻之女小林道煦,以及尼泊尔籍印度国家博物馆当值保安队大队长苏帕塔可汗。
大家将各自掌握的线索摆上桌面,开始一轮又一轮的头脑风暴。当然,这一幕,也被偶然路过写生的来喜定随手给画了下来。
根据已掌握的影像资料及目击者描述,初步排查出三名嫌疑人,由小林道煦执笔迅速复原了嫌疑人画像: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高鼻梁,浓眉,目光深邃,有髭须,相貌凶蛮;年轻女子大概二十五六岁,肤白貌美,颇具异域风情;小女孩应该十岁不到,文静内敛,天真无邪。
落笔后,小林突然抬头望向窗外,若有所思的盯着荒漠中的一座沙丘,喃喃自语道,奇怪了,当我凝视这座沙丘时,好像感觉这座沙丘也在凝视我。
沙丘里的来喜定此时暗叫一声,暴露了!并迅速挡住了镜头。可为时已晚,一件硬物已顶住脑后,回头看时,俄国传奇捕手契可沙文端一把猎枪正得意的望着自己。
来喜定被押到会议室,见了黄纯粮,他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院长好!
黄纯粮对来喜定印象并不深刻,只依稀记得是他最不喜欢的一位弟子带出来的学生,看起来资质平平,难堪大用,不像是很有出息的样子,于是板起脸问他,你鬼鬼祟祟的躲在沙堆里做什么?
来喜定将纸笔等器材放在桌子上,解释道,最近参加实习,又要忙着赶毕业论文,我的研究课题是《论蹲人的艺术》,这几天正在积累实践素材……如果再晚点被你们发现,恐怕我就要被沙子给活埋了!
其实他在说谎,真正的原因实在难等大雅之堂。
几天前的某个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困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中,遍寻不到出去的路。突然一道火光燃起,一副年代久远的画卷从空中飘过,依稀可见画中一名女子,在焚为灰烬之前对他说了两个字,敦煌。
作为一名坚定的无神论主义者,来喜定相信这种冥冥之中给出的暗示源于自己的潜意识,而这种潜意识正是成为神探的先决条件,所以,他来了。
唐宁街皇家侦探德彪熙略显不屑的扬了扬手,叫道,哦,上帝!真该死,伙计我真想踢你的屁股,你把我们的思路都给整乱了!
一旁的小林突然“咦?”了一声,从来喜定的手稿里抽出一张,刹那间脸色变得苍白。她颤抖着将那张纸摆在刚刚复原的嫌疑犯图像旁,众人凑上一看,均倒吸一口冷气,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三个人!
来喜定也猛然忆起,大概昨天正午时分,镜头视野中突然闪过三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家三口,容貌发式与内地人有所不同,“像极了哥萨克人”,来喜定当时心想。
可未及细看,那走在最后的哥萨克小女孩突然回头朝着镜头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让来喜定惊疑不已,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幸好小女孩很快扭头跟那对男女一起钻入了第一百四十八号石窟。
刑侦小组立刻随来喜定直扑一百四十八窟,来喜定步履匆匆之间忽然冒出一个大大的疑问,这一天过去了,好像就没有看到他们出来过!
石窟中空空如也。
一行人仔细查看了每一块地砖、每一尊佛像、每一处缝隙,一无所获。最后,大家逐渐聚拢到石窟正中一幅大型壁画前。
那壁画长约一丈二,高约五尺,因年久失修,画迹斑驳,但色彩绚烂依旧。画面正中可见一座莲花宝台,其上端坐一佛,宝台四周围坐上百名僧人,神态各异,形象生动,似是在辩论佛法。又有祥云点缀其间,各色花瓣不时飘落,一派祥和景象。
正在欣赏壁画的德彪熙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赞叹到,上帝啊!这画面简直妙不可言,可画的啥意思呢?
一旁的可汗接道,这一幅应是传说中的涅槃经变,讲的是佛祖临终之前最后一次弘法的故事。
“这世间现有已有的佛法业已完备,我将进入涅槃,并常在法性中照顾众生,还有什么可悲哀的地方?你们随顺我的教法而行,就是我法身常在之处。”
当众人对壁画的内容评头论足的时候,来喜定的目光逐渐定格在画面右下角,一处不起眼的人群中。僧众都在侧向讲经方向倾听佛法,唯有一乘马车却在背向而驰。再细看时,那车窗竟是帘布微掀,露出半面人妆,一只眼睛却像是在死死盯着来喜定!
来喜定心下骇然,目光却不为所动,与其牢牢对视,且步步紧逼,鼻尖几乎要触碰到石壁。突然,那帘布悄然落下,马车开始缓缓驶离。来喜定料想这应是未知的幻术,大喊一声,“别跑!”一纵身张手扑向那马车。
居然扑了个空。
紧接着一阵阴风袭来,飞沙走石,遮天蔽日,竟把来喜定的身外之物吹得七零八落。风过处,他已赤身裸体的置身于一处佛塔之下。幸好天空飘落几段绫罗布匹,来喜定随手抓了几件,简单裹扎好,迎着马车驶开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