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先是给三幅画像上香叩拜,然后抬眼望着画像两旁的两行字“忠勋世美,一门忠烈”,心中默默祷告了一会儿,只见一道红光由他胸前射出,落到亮银枪枪杆之上,三幅画像的双眼射出六道金光,罩住枪尖。那枪身上的神兽纹路好像活过来一般闪烁扭动,冥冥中一声兽吼传来,那杆长枪竟自从架上飞起,落入老杨手中,一人一枪随即化作了一阵黑风消逝不见。
杭州城东大街有一座高门大院,大门上方正中悬挂一块匾额,上书两个大字“范府”竟是以纯金打造。安乐王府本在东京汴梁,一来范仲华过世后,子孙不再居王位,再住在王府与礼制不合;再来安乐王是暴发户,朝中的大臣从打心里都有些瞧不起他,除了些阿谀奉承捧臭脚抱大腿的,基本上没什么人愿意搭理,也没真正交下什么人;三来在京中骄横跋扈多时,惹的祸不少,搞得民怨甚大,御史台的折子一天天的往皇上眼前递,皇上看着也心烦,但也不好前脚范仲华刚死后脚就收拾他的子孙。对于这样的滚刀肉烫山芋,所有人都乐得把它赶得远远的,图个眼前清净,所以有人一提议把安乐王子孙赐爵迁走居然一下子赢得了所有人的一致通过,就这样范爵爷举家迁到了杭州,“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地方富庶,又是天高皇帝远,范爵爷一家自然是高高兴兴的;少了碍眼的人整天在眼前晃来晃去,少了天天告状的折子,皇上和朝臣们当然也是高高兴兴的。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杭州地方官的苦恼和郁闷就很自然的就被大家选择性的忽略了。
今晚,范府里热闹得很,院中的演武场上围了一圈人,本家范爵爷正坐在太师椅上,欣赏着圈内争斗,今天圈内的争斗名为“相扑”。
“相扑”运动早在中国先秦时期就有,只不过叫法不一样。“相扑”运动发展至宋朝,已经正式命名为“相扑”。宋朝的“相扑”运动,是中国历史上“相扑”发展的巅峰期。宋代宫廷有御用之相扑手,乃御前卫队左右军士,名为“内等子”。宋太祖赵匡胤曾制定军中以相扑决高下升迁的法则,并以相扑高手担任御前“内等子”。所以每逢朝廷大朝会、圣节、御宴,都会照例用左右军相扑助兴。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因为朝廷高层都喜欢相扑“相扑”,所以“相扑”便在宋代军队中十分流行。宋朝名将韩世忠、岳飞就曾在军中推行相扑练武,提拔相扑比赛得胜者。“相扑”运动发展至宋代,乃至市井职业相扑手,都皆有名号。而且宋朝时不仅有男人间的“相扑”运动,还有女人间的“相扑”运动,甚至还有男女间的“相扑”运动。由于女人间的“相扑”运动,及男女间的“相扑”运动过于香艳,当时不仅吸引了众多市井百姓观看,更吸引了宋仁宗带着他的嫔妃前来观看。宋仁宗不仅观看她们特别香艳的表演,还对这些女相扑手大加赏赐。后来经过司马光的据理力争,才不得不放弃了这个爱好。《水浒传》中的“玉麒麟”卢俊义就是此道高手,卢俊义还有个弟子就是“浪子”燕青,著名的“燕青拳”便是脱胎于此。此外武松夺回快活林时所使的玉环步、鸳鸯脚是相扑中的技巧,奸臣高俅也很喜欢相扑,而“没面目”焦挺更是祖传三代的职业相扑手,可见相扑在宋代生活中随处可见。
演武场四周高悬明灯,将院中照得犹如白昼一般。场地上正有一对相扑手在彼此较力,围观众人在周围或摇臂呐喊,或跟着场中人一起使劲,更有几个家伙趁机起了赌局,准备好好的捞上一笔。就在此时,一股黑风自院外吹了进来,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四周高高挂起的明灯似乎在一瞬间同时暗了下来,黑风落地化作一片黑烟翻滚,黑烟中有一双眼睛烁烁放光,隐隐传来阵阵野兽低沉的轻吼声。院中众人先是一愣,毕竟是习武之人,虽然眼前的事着实让人感觉恐怖,但是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便有胆大的从院中兵器架上抽出兵器,慢慢向着这团黑烟靠拢过去。而此时,黑烟也慢慢收敛,化作人形只是身周仍有烟雾缭绕,看不清面容,只看到两眼精光闪烁。这人形手中持一杆长枪,枪身亦包裹在烟雾之中,之感觉枪尖锋芒外露,隐隐有血腥杀气溢出,当是久经战阵的凶兵利器。这一众恶奴平日里本是跋扈惯了的,其中更有些是托庇于范府的亡命之徒,刚刚见到黑雾翻滚一时被吓住了,现在见到黑雾化作人形,心里的恐惧便去了一些。有些心思活络消息灵通之辈,见这身影手中持枪,便猜到定是与近日附近州县的命案有关,回想传闻中那行凶之人除恶务尽的作风,知道自己今天必无幸理,反而激起了心中的一股狠辣之意,当下不知是谁发一声喊,众人齐齐围攻上前。那笼罩于烟雾中的身影也不着慌,手中大枪一抖,迎了上来。
长枪的发展,其实就是一部古代兵器的发展史,从上古时代,石质和骨质的长矛就已经被人类用于战争和狩猎。西周之后,矛的地位提高,成为五兵之一,地位和长戈并重。
西汉之后,骑兵在中国开始大片成军,骑兵专用的骑兵矛诞生,后经不断改良,成为大名鼎鼎的槊。除了骑兵矛的进化,步兵矛也有了新的飞跃,其中中最为精良者被称为铩。
魏晋南北朝时期,长矛迎来了大繁荣阶段。骑兵矛的用法变得多样化。此时,文献中已经没有矛的称呼,而是统称为槊。
隋唐时期的矛槊也是格外有一种特色,形制近乎锥子,这种铁矛仅是矛尖就有半尺左右。此时,马槊不只是士卒推崇,就是武将,也非常钟情于马槊。像历史上的单雄信、秦琼、程咬金、尉迟恭,都是善于使用马槊的勇将。尤其尉迟恭还擅长一招马上多槊,难度之高,能掌握的人可谓少之又少。另外从中唐开始,槊这个词就淡出了文献,取而代之的则是今天常用的长枪,马槊改称为马枪,枪刃也开始变短。
进入宋代,长枪又迎来了一个高度发展的时期,根据不同的用处,长枪出现了各种形制,比如适用于城防战的拒马枪、拐突枪、抓枪、拐刃枪。野战方面有捣马突枪、素木枪、鸦项枪、双钩枪、单钩枪、环子枪、錐枪等。
此时之见这身影手中枪做棍使,圈、点、枪、割、抽、挑、拨、弹、掣、标、扫、压、敲、击,躲身进退、闭弹挑剔,先击四正,后击四隅此为击八方,每方八点,即八八六十四点,正合八卦之数。而于棍法中又蕴藏枪法要诀,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舞花。在人群中穿梭来去,如蝴蝶穿花,敌方兵刃拳脚均不得加身。偶有实在躲不过去的便身化烟雾轻风,虚虚实实,围攻人众虽多,但却接连被长枪点中,一个个倒地不起。自混战开始就有不少人想要趁乱逃走,可是来者身法神秘莫测,往往企图逃走者会被立即击杀。范爵爷是最先生出逃跑这个主意的,但却被来者直接打断了双腿双臂,只能躺在地上哀嚎,这人似乎不想他立刻死掉,先是放倒了演武场上所有人之后,又化作黑风,在范府内内外外走了一圈,确保无人漏网,最后才又回到演武场,一枪刺入范爵爷的咽喉。做完这一切,来者在此身化烟雾,伴随一声兽吼,自院中躺到众人身上升起一道道荧光,却是各人的灵魂被一一摄出没入黑雾,似乎被什么一口吞下,随后黑雾化作黑风消逝不见。
老杨回到自家后堂,恭恭敬敬的将手中亮银枪放回架上,再次焚香叩拜。起身回头间却见房中不知何时多了一老一少两个文士,心中一惊,正待开口,却见那老年文士对着长枪躬身施礼道:“有请獬豸大人现身。”见长枪毫无反应,那少年文士眼中寒芒一闪,却见长枪上的兽纹亮起,扭动之间越下地来,化作山羊大小,形似麒麟,生独角,遍体黑色绒毛。正是法兽“獬豸”。王充在《论衡》中记载了被奉为“中国司法鼻祖”皋陶用獬豸治狱的传说:獬豸“一角之羊也,性知有罪。皋陶治狱,其罪疑者,令羊触之,有罪则触,无罪则不触。故皋陶敬羊”。苏轼在《艾子杂说》也中讲过“獬豸辨好”的寓言故事。一次,齐宣王问艾子道:“听说古时候有一种动物叫獬豸,你熟悉吗?”艾子答道:“尧做皇帝时,是有一种猛兽叫獬豸,饲养在宫廷里,它能分辨好坏,发现奸邪的官员,就用角把他触倒,然后吃下肚子。”艾子停了停接着感慨的说:“如果今天朝廷里还有这种猛兽的话,我想它不用再寻找其它的食物了!”《异物志》中,对“獬豸”特性的概括最有代表性:“性别曲直。见人斗,触不直者。闻人争,咋不正者。”意思是说,獬豸能别曲直,见到有人相斗,它会用犀利之角触去理曲之人;听到有人相争,它会用嘴咬挑起是非的一方。眼前这头獬豸当是刚刚成年不久,此时正低头屈膝向着少年文士行礼,口吐人言道:“见过上神。”那少年微微点头,眉心处细纹裂开竟是一只神眼,神眼中射出一丝雷霆,直射在老杨身上,将他硬生生击倒,在地上抽搐不已。旁边獬豸眼中充满焦急关切之色,却又不敢在这少年文士面前多言。旁边的老年文士也是一愣,沉吟片刻亦未插言。老杨在地上挣扎了半炷香的时间,只觉得浑身都快散架了,可奇怪的是又有一种轻松之感,这不是身体上的轻松,而是灵魂深处摆脱了某种束缚的轻松自在。那獬豸见此情景拜服在地,向着少年行大礼拜谢道:“多谢上神!”。这獬豸自杨六郎杨延昭开始,就附在这杆亮银枪上,如今已经是第五代人了,而这老杨正是杨文广曾孙。这獬豸看着杨家几代人出生、长大,早已将他们当作家人,只是杨家历代的结果都不甚理想,到了这一代更是落魄。獬豸是法兽亦是忠兽,因此更是着急,今天看这少年上神似乎帮助老杨解决了什么麻烦,自然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这少年正是和莫大先生一同出行的闻定,此时对着獬豸正色道:“你秉承天地而成,被世人尊为‘法兽’,实则以世人恶念为食,吞之以成自身修行,却是天生修的魔道法门。你附在他家几代人身上或抵御外敌侵略厮杀战场,或惩奸除恶维护法纪,虽说世人有‘杀恶人即为善念’的说法,但杀孽终究就是杀孽,杨家几代人虽与国有大功,但自身后果凄凉的原因也在于此。我以雷霆天罚之力,洗去他此身杀孽,虽无法让他大富大贵,但至少可免去轮回中一些苦楚。你再留在他身边对他恐怕没有什么好处,今后还是跟着我吧。”这獬豸有些不舍的看了老杨一眼,随即点头答应,闻定由怀中取出一卷画轴展开,画中乃是一片山林,惟妙惟肖,山林中已有一只白首狸猫于林间踱步,獬豸纵身一跳,融入画中,化作一头独角黑羊。闻定收了画卷,对老杨说道:“如今獬豸不在,你还是趁着案发之前,连夜离开杭州吧。你本忠烈世家,切记祖训,莫要辜负了累世英名。”言罢于莫大先生一起消失不见,只留下老杨一人在原地,如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