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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夜之梦

从毫无知觉的昏迷中醒来之后,宾布发现自己被铁链锁在一间牢室的墙壁上。石墙,铁门,牢房修砌得比一般人家的房舍还要平整,当然也更坚固。美中不足的是脚下的干草堆上不时有叽叽喳喳的小耗子跑过,凡是有人类的地方总少不了它们。通过室内的潮湿程度来推测,宾布认为这里是一座地牢。

宾布不清楚自己究竟昏迷了多长时间,他依稀记起了抓住自己的人的模样。

如丝的白发,银色的双眸,枯干无肉的手。

除了肯赛思,还有谁?

宾布回忆起当晚的情景,像一个将赢来的钱又输个精光的赌徒一样摇摇头,咂咂舌头。他百无聊赖地乱想,一会儿觉得教皇很可怜,一会儿又觉得教皇很可笑,同样他也必须承认教皇很可怕。接下来,宾布不免为阿洛尔和拿慕鲁担心:要知道他们面对的是怎样一个背教者!

在与教皇交手之前,宾布就知道自己必败无疑,所以对于既不需要坚守骑士信条,也不需要维护战士尊严的他来说,逃跑不失为一个绝佳的选择。至于魔法,宾布连想都没有想过,即使宾布使用“末日启示录”魔法去攻击教皇,结果也是显而易见——无效,这倒不是因为教皇有了顶金帽子就对一切魔法免疫,而是因为宾布压根儿就不会“末日启示录”。

怎么办呢?宾布当时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任何主意来了。

但是机会总是不期而至的,而且同命运一样,机会也是一个从不敲门的没有礼貌的家伙。

当自觉毫无胜算的宾布抬起头去看星星,试图暂时忘掉该死的肯赛思时,他看见了两个黑影,非常模糊、几乎与周围的黑夜融为一体的黑影。这两个黑影一高一低,在屋脊上跳跃着,十分迅速,而这条小巷显然就是他们的目标。

他们来干什么?谁是他们的猎物?

显然不是我……宾布开心地笑了,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狂喜宾布低下头去,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打击。而这一举动鼓励了正说出“你是神”的教皇,让他滔滔不绝地说了更多自以为有效的话,逗得宾布几乎憋不住,为了忍住笑,宾布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

那两个飞奔的人影只有从宾布的角度才看得见,教皇正好把后背留给他们。另一个让教皇迟迟发觉不了身后危险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法力无边的肯赛思自己。

为了与宾布的谈话不被打扰,肯赛思从混沌领域召唤出低等魔兽“噬音”,命令这种生有六个鳃的鱼形怪物吞吃周围的声音。这种把戏可以让珍妮芙一头雾水,但却骗不过通晓魔法的宾布。看着那些粘粘的、嘴边长满触须的“噬音”在珍妮芙身边游来游去,将珍妮芙的每一句话都吞下肚,宾布突然有一种冲动:想看一看珍妮芙发现这些恶心的小家伙后反应如何。

“噬音”本来没有这样高雅的名称的,是自作聪明的阿里阿米巴为了让自己的诗词押韵才给了它们这样一个别号,它们原来的名字很别扭,叫“无眼大眼鱼”。由于这些傻头傻脑、有一双大号眼睛却看不见东西、而且从不注意节食的家伙把刺客的脚步声也吃下了肚(这也难怪,毕竟是从浑沌领域召唤来的嘛,目睹过洞穴巨人的风采后,我们就该牢记永远不要对混沌领域的生物抱有智力上的苛求),使得视觉成了刺客藏身的唯一障碍,再加上教皇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宾布身上,目不斜视,这样一来,刺客步步逼近就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了。

当宾布认为刺客已经足够接近的时候,正赶上教皇准备发动进攻,于是宾布随手拔出一根“芒卡”冲了上去,试图将教皇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好让虎视眈眈的刺客得以下手。

然而他失败了。

面对三方的同时进攻,肯赛思不退不让,仅仅吟唱一句简短的咒语作为反击。在这句咒语的影响之下,六只原本在缓慢游动的“噬音”突然炸成了肉块,在它们化为一滩污血消失的地方,突地跃出了四条奎克马烙邪龙!

这种嘴巴占身体的三分之二大小、长着三排牙齿的凶猛怪兽在一瞬间就将两个刺客撕成碎片,并且张开骇人的大嘴,飞快地抢食从空中落下来的肉块,竟然没有一块尸体能够落到地面上去。

在整个过程中,教皇没有向身后看一眼,只是在两个刺客被吞食干净之后,才哼出一声冷笑。

他和宾布完全没有交手,他们仅仅是擦肩而过。

他们体内的同一种物质代替他们决出了胜负。

“源”让教皇成了胜利者。

“真不甘心……”宾布把上嘴唇埋进下嘴唇里,总结当日的教训,思考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才让教皇发现了刺客,让自己的完美计划泡了汤。这项工作并非一无所得,宾布至少因此记起了当时一个刺客的样子。虽然只是一眼,但已经足够让宾布确定这个刺客的身份。

这个不走运的刺客来自冥河!

但宾布不认为他是在为冥河工作,这个永远不会再开口的刺客是为了金子的光芒工作。

除了阿洛尔以外,似乎还有人想要教皇的命。

但是不管怎么说,宾布只能承认肯赛思是他见过的最难对付的家伙。

“哈哈,不胜荣幸……”宾布望着面前的铁门,好像这不会说话的门板就是尊贵无比的肯赛思,一个不惜屈尊去捕获无名小卒的教皇。

沉重的铁门这时被人打开,一阵铁链互碰发出的声响过后,走进了一个身材高挑的骑士。

是索斯朗。

病态的白皙面孔,恶毒的眼神以及紫色的头发,让宾布感觉胃里发胀,尽管他已多日没有吃过东西。

索斯朗在囚室的空地上来回踱了几步,侧着头得意地打量教皇的俘虏,从鼻子里哼笑出来。

“喂!既然是劝降,为什么老头子肯赛思不亲自出马?这样就算我投诚也比较有面子……派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来是什么意思,我不够格吗?”宾布歪着脑袋大咧咧地喊。

索斯朗咬了咬牙齿,随后又诡秘地笑了。

“教皇陛下需要……休息。”他走近一步用嘲讽的语调和宾布打招呼:“又见面了,前冥河成员,反抗教皇的无知鼠辈,阶下囚,宾布。”

说完这段话,索斯朗邪恶的笑声开始在囚室里回荡,宾布立刻毫不落后地跟着他一块儿笑,非常起劲,笑得比索斯朗还邪恶,声音也更大。直到索斯朗提不起兴致继续笑下去,宾布还在笑个不停。

“我想教皇是为了宇宙之声的秘密。讲吧,我会考虑留你一命。”索斯朗慷慨地许诺,宾布仍在狂笑的惯性支配之下,勉勉强强听清了他的话。

“真有趣,真的……啊——宇宙之声……倒是有这么个玩意儿。”宾布对索斯朗闪闪眼睛,“你想听吗?”

“我可以听到?”索斯朗对宾布的话感到很吃惊,一来他没有想到宾布会这样轻易妥协,二是他一直以为宇宙之声是高深莫测的东西,别说是与元素魔法无缘的自己,就是一些高高在上的大魔法师都只能从古籍上窥见宇宙之声的零星记载加以研究。

“是的,其实一点儿也不难。竖起耳朵听好,宇宙之声就是这样……”宾布清清喉咙,然后用他那副由于多天滴水未沾而干涩无比、并且天生就五音不全的嗓子唱起来:“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有幸欣赏到宾布的名为《宇宙之声》独唱的索斯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恨不得像对付别人一样一刀割去宾布的舌头,然后挖出他的眼睛,把两样东西塞进他的嘴巴里逼他吞下去,然后再剖开肚皮取出来。假如不是有教皇的吩咐,他早就那样做了。

终于索斯朗控制住了自己的愤怒,他摊开两手表示不愿意说就算了,然后转身就走。

在即将迈出牢门的时候,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十分随便地问宾布:“听说和你一块儿被抓来的女佣兵很年轻……”

宾布看着索斯朗的后背等待他说下去。

索斯朗阴笑了几声,语调中含着十分期待的口气说:“年轻姑娘皮肤都很细嫩,我想亲自去见识一下。”说完他迈开步子就要走。

“回来。”索斯朗随着宾布这句话停住了脚步,他知道宾布一定会这么说。

宾布往肺内吸了一大口气,两腮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然后又呼出那口气,同时说道:“好……我告诉你。”

索斯朗满意地转过身来。

“但是你要帮我办一件事。”

“说说看。”

“把你的剑放在我手里。”

“剑?”

“是的,剑。让其他人听到宇宙之声需要一把剑作中介物。快点放到我手上来!我这个样子你还怕我向你攻击吗?”

索斯朗半信半疑地看着宾布:宾布全身被四条铁链拉成一个“大”字形,手脚全部被镣铐固定住,仅仅手腕可以稍微弯曲一个很小的角度,要做出挥剑的动作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样我还怕你搞什么鬼……”索斯朗抽出自己的剑,平举着准备把剑柄塞到宾布手里。而宾布那只被镣铐固定在墙上的手不安分地动着,迫不及待地催促索斯朗的动作再快一点儿。

然而正当剑柄即将接触宾布的手掌时,索斯朗无意间朝宾布的脸上瞥了一眼。

这一瞥之下,他吃惊地发现宾布的双眼中闪着令人难以置信的锋利寒光,这目光让索斯朗想起罗那夫山巅亘古不化的万年冰雪,以及在苍莽天际的大草原上带着捕食者的微笑四处游猎的饿狼的牙!

索斯朗全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他像受惊的狐狸一样向后跃开,站在三步以外紧盯着宾布。而没能成功骗到剑的宾布正懊丧地苦笑出来,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索斯朗眉头紧锁,试图从宾布略显削瘦的身体上解读出某种自己之前所不了解的东西,至少要再次重估宾布的实力。

这时牢室的门突然又被推开了,一个监狱卫兵小跑到索斯朗身旁,大口喘着气,好久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看他的样子非常恐惧并且匆忙,连头盔都没有戴正。

“不好了,大人,他……他们又来了!”卫兵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立即前言不搭后语地报告。

“谁来了?讲话要清楚些!”索斯朗对卫兵含糊不清的报告极为不满,他心想凭这个废物卫兵的愚蠢程度,明天就应该打发他回乡去扛锄头。

卫兵舔了舔嘴唇,咽下一口唾沫湿润嗓子后说:“是……杜默的军队又打来了!”

“你说什么?”索斯朗睁大眼睛,他跨前一步逼视着面前的卫兵,吓得卫兵胆怯地低下了头,两只眼睛不敢向上看,目光只在地板上来回打转。

“你不会不知道自从‘霸者之战’失败,杜默已经名存实亡十六年!编造情报,欺骗长官,我要剖开你的肚子,看看你的胆子到底有多大!”索斯朗说完就抬起剑要真的下手。

“千万不要,大人!”卫兵连忙摆手喊道,“我绝对不敢说谎!不然您可以亲自到上面去看看……黑压压的一大片,全来了!天上还飞着龙骑兵,我亲眼看见的,我还看见了那个人……”

“你看到谁?”

“我看到了暗之王!”

暗之王休普手持魔剑“黯痕”,在浩浩荡荡的队伍前一马当先。

黑的人,黑的马,黑的剑。

三十二岁一统杜默,单骑屠龙,北占天富之国露比斯,西侵夏因克罗,胁迫维尔罗尼亚,操纵自由港巴马丁,最后更将拉何尔打得一败涂地!

如果不是和剑圣迪姆丹马斯的那场决斗,他已是全大陆的王。

厚实的黑斗篷在休普身后拖出比夜还暗的墨迹,剑戟一样的浓眉下面两只锐目放着寒光。

“滚开吧!歌若肯,这里由我接管!”

在他的身后,是身着黑色甲胄的杜默骑兵大队,在暗之王的带领下他们英勇无畏,呼喊着胜利的口号,杀声震天。拉何尔的教团骑士们又怎能阻挡休普天下无匹的锋芒?虽然他们顽强抵抗,但终究还是被钢铁的巨流冲散,包围,成为霸王的剑下亡魂。

刀剑撞击声、铁马奔腾声、杜默士兵的高呼声、拉何尔居民的哭喊声、天空中龙翼鼓动的风声、从法师塔发射出的魔法火球声,最终全都混织成魔鬼的咆哮。

拉何尔城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一派末日之象。

在两座建筑物中间的天桥上,守城长官和卫兵一起吃惊地看着从脚下奔腾而过的黑色大军。

“不……这不可能!这个人死了,确实死了!”远远看到休普的身影,守卫长的两腿便不住地颤抖,苍白的嘴唇已经哆嗦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灰暗阴森的地牢走廊里,索斯朗正和卫兵一起向出口走去。

“完了……完了!”卫兵始终两眼发直,语无伦次地重复说着,“休普又打过来了!他决不会放过我们,太可怕了!我们都会被活埋,或者卖作奴隶……”

“这是骗局!休普早就死了,他的尸体埋在杜默的黄昏墓场。敌人装作他的样子在制造混乱。”索斯朗对卫兵所说的话不屑一顾,他只关心自己真正的敌人。

“也许……也许因为教皇和我们做那种事情,所以天父让休普复活来惩罚我们也说不定……”卫兵全身颤抖得如同打摆子一样。他在当兵之前听父辈谈论过“霸者之战”的惨烈,所以当他今天亲眼看到那迎面而来的千军万马时,立刻就吓破了胆。过度的惊吓使他连教皇背教的机密也大声说了出来,并且在索斯朗身后不停地猜测着自己的下场,后悔帮助教皇作恶,乞求真理之神饶恕自己的灵魂等等,让索斯朗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索斯朗一剑结果了他,独自一人沿着昏暗的走廊向出口走去。

大理石砌成的走廊里空空荡荡,有一架双人马车的宽窄。墙壁上燃烧着的火把照映着索斯朗的身体,在他的白色盔甲上反射出昏红的光亮。索斯朗疾步走着。

对面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很熟悉的脚步声。

钢铁与岩石的撞击声。

是披挂全身铠甲的战士一步步走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的撞击声。

钢铁的叹息在空寂的走廊里久久回荡。

索斯朗倒吸一口凉气,停止了前进。

对面的声音却没有停,并且逐渐逼近,索斯朗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收紧。

“你……”索斯朗怨毒地问道,“暗之王的把戏是怎么搞出来的?”

回答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索斯朗,你在这两年间的恶行我已有所耳闻。教皇找到了一个称职的走狗,今天……你们的末日到了。”

“先回答我的问题!休普……休普怎么会和你一道出现!”索斯朗两眼布满血丝,歇斯底里地嘶喊。

“你应该听说过那把匕首‘黑夜之梦’吧?”

“在……拿慕鲁手上的那把死神神器‘黑夜之梦’?”

“不错。‘黑夜之梦’同时也是一种魔法的名字,用以重现过去的事情。拿慕鲁用它唤醒了这座城市的记忆。”

脚步声更加接近。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这一切,休普和军队,还有龙骑兵,全都是假的,是幻觉?”索斯朗现在得知拉何尔城的大混乱完全是因为受了一件神器的愚弄。真实的士兵被虚幻的士兵吓倒,虚幻的杜默军队在同虚幻的教团骑士作战。一切都是一场戏,即使是曾经发生过的历史,现在也成为了一场梦,城市的梦,黑夜的梦,在梦的恐慌中对方趁虚而入,而且找到了地牢的最底层。

“至少我不是幻觉,我和拿慕鲁都不是……教皇不在教皇大厅,他在这里,你背后的地牢最深处,是不是?”

索斯朗垂下剑不答话。

火光中,圣武士带着刀疤的脸孔逐渐显现。

阿洛尔·云!

虽然早已知道对方的身份,索斯朗还是惊叫一声,转身便逃。

阿洛尔没有追。

他知道索斯朗已无路可逃。

在地牢最深处,他将和肯赛思一起接受惩罚。

正义的惩罚和我的惩罚!

阿洛尔不慌不忙地迈动两腿,一步一步地走。索斯朗慌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阿洛尔走到了宾布的牢房前。

牢门没有锁,刚才索斯朗离开的时候太匆忙了。现在整个地牢里没有什么人,仅有的几个卫兵也在入口处被阿洛尔收拾掉了。这里只有沉默和黑暗。

牢门被推开了。

宾布早已听见了阿洛尔和索斯朗的对话,眼巴巴地盼望圣武士来解救他了。现在他一瞧见圣武士打开了牢房门,立刻用下巴点点自己手上的镣铐,意思是说:“赶快把我从这个鬼地方弄出去!”

阿洛尔突然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缥缈又真实,庄严而不可侵犯,仿佛来自天宇之上的声音。

“杀了他!”

“不能让‘原罪之战’在大陆上重演!”

阿洛尔感到一阵不适,全身震颤着。真理之神的强大意志正压迫着他的身躯,令他无法再向前踏出一步。

“喂!大块头,你怎么啦?快!”宾布对自己的命运还一无所知。他急不可耐地催促圣武士,好像再在这儿多呆上一秒就会要了他的命似的。

“杀了他!我们不会有更多的机会了!”

“可是……宾布帮过我,我不知道他犯有什么过错,没有理由……”阿洛尔用心灵和真神对话,试图让歌若肯收回他的命令,尽管希望十分渺茫。

“听着,我在人世间的执法者。他是一颗魔种,可以种出毁灭之花!现在该做什么,一个圣武士应该会知道!”

“快!”

阿洛尔犹豫地朝宾布迈出一步,手里的剑微微颤抖着。

歌若肯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占据了阿洛尔的整个身心。

“不要犹豫,你是正义!”

“神的存在是为了世界的和谐,他们赞美秩序,尽管秩序有时显得冷酷而残忍,可他们从不犹豫,他们知道什么对于这个世界最重要!”

“杀了他……为了世界!”

宾布发现阿洛尔的样子有些古怪,他侧过脸瞧着圣武士,疑惑不解地看着如临大敌的阿洛尔向自己走近。

“喂,喂,你没问题吧?”

然而阿洛尔已经听不到尘世间的任何声音,他目光骇人,一步步逼近。牢室里寂静无声,阿洛尔的喘息声和宾布活动四肢牵动链锁发出的声响是唯一的协奏。

“不必犹豫!”

“执行神的意志!”

“……世界!”

阿洛尔挥剑!

“喀”,剑锋过处,锁链应声而断。

宾布双臂重获自由,他笑嘻嘻地开始活动两只几乎麻木的胳膊,然后蹲下身子去拆脚镣——他在靴子底里藏了一根细铁丝,专门用来对付各式各样的锁,从王府金库到猪舍木栏,凡是有锁眼的地方都挡不住他。

阿洛尔听到在地下忙活的宾布向自己抱怨:“我又欠了你一条命,就算你不是放高利贷的,我想自己也很难还清了。”

阿洛尔不答话,他在自己的身体深处搜寻着,想知道歌若肯的力量是否因为自己的抗命而离他而去。结果令人欣慰:真理之神仍眷顾他,歌若肯默认了阿洛尔的选择。

阿洛尔朝已经打开锁、从脚镣中蹦出来的宾布挥了一下胳膊:“时间不多,你去救珍妮芙,然后带着她逃出地牢,拿慕鲁会在城墙上接应你们。”

“你呢?”

“我……去找回十年前失去的一些东西。”圣武士说完就一个人走出了囚室。

“你一个人?”

阿洛尔停了一下,纠正宾布的错误,“不,我们七个人。”

义无反顾,阿洛尔向地牢深处走去。宾布望着圣武士的背影轻轻叹息,从不祈祷的他此刻却在心中默念:“歌若肯,保护你的战士吧。如果有这样的追随者却不知道珍惜,那可真是见了鬼!”

宾布向走廊的另一侧跑去。蹬、蹬、蹬的脚步声在地牢中扩散出去。然而没跑出几步,他又停下,回头想再望一眼圣武士的背影,但是阿洛尔早已隐没在黑暗当中了。圣武士即将面对的是教皇肯赛思,欲望之神谢伊因的强大使者,以及轻易毁灭了冥河的魔鬼……即使是身经百战的七人又如何呢?

宾布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折返回去助圣武士一臂之力。在地牢深处有无数的敌人准备要阿洛尔的命,而能够帮助圣武士的只有自己一人。然而……你能控制自己吗?与谢伊因的使徒作战,会不会唤醒从前的自己,唤醒恶魔?

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黑暗中传来一声尖叫,宾布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是珍妮芙……希望她别出什么事。”宾布循着声音的方向快步跑去,最后望了身后一眼。

“圣武士,要知道债权人在收回债务之前绝对不能死,否则你以后就只能向天父请假,从天国下到地狱里来向我讨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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