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浩也注意到了门外的动静，在看见杨懿凝重的表情后，感觉到事情不妙。
他急忙朝杨懿走去，故作镇定地大声说：“我们刚刚还在说你，你被选中明早带我们段总和顾总飞行观光。”他把手架在杨懿肩膀上，小声地说：“你这是在搞什么？”
杨懿完全不去理会，他用力推开刘景浩的手，害得刘景浩一个踉跄。周正也看出情况不对劲，他笑呵呵地小跑着出来，低声训斥，“杨懿，你想干嘛？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杨懿依旧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段总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切，他的助理秦风在一旁歪着身体，把弄着手指甲。
“让他们进来。”顾启华打破了这一阵沉默。
杨懿领着那些人，走了进来，除了脚步移动的声音外，没有其他一丝别的声响。房间里一下挤满了人。秦风拉过来一把椅子，段振刚重新坐了下去。“说吧，你们有什么事？”嗓音里透着不悦。
“段总、顾总，两位领导好。”杨懿说，“我们几十个同学里，有一个人，他的学习成绩最好，飞行技术也最好。记得刚来航校的时候，学理论，很难，第一次考试，只有五个人通过。因为是全英文的，大家学起来很吃力，于是这名同学熬了几个通宵，把英文课本全都翻译成中文，让我们轻松通过理论考试。后来有人放单飞不成，被航校要求加课，根据训练合同，加课费用学员自己承担。”他顿了顿，注意到顾启华一脸疑惑，秦风、周正不安地扭动着身体。
“也是这名同学，出面跟学校谈，希望不要由学员付这笔钱，结果他为此被停飞一个星期。后来他让进度慢的同学跟着他一起训练，甚至把自己时间让给别人。他为此换来的是领导的不满。后来，他居然成功地让航校同意了一个低很多的加课价格，我们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而他做这些，没有一样是为了他自己，却招来某些心胸狭隘之人的的嫉妒。”
他瞟了一眼刘景浩，他正看向别处。“章思成意外身故，我们才知道航校根本没为我们买意外保险，人心涣散，很多人都不想飞了。也是这名同学，用他英雄般的事迹，鼓舞了大家。”杨懿越说越激动，房间里鸦雀无声。段振刚眼睛眯成一条缝，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不知有没有在听。
“他的名字叫郑嘉琰。他在飞机失去动力的情况下，安全地把飞机落了下来。”一想到那天的情形，杨懿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稳了稳情绪，继续说：“可到头来，却要被指责这样的决策不是最佳，为此航校终止他的训练，要让他退学。这是不公平的！”他大声说道，“我们请求领导，让郑嘉琰留下来。”
“对，让郑嘉琰留下来！”所有同学异口同声地说。
郑嘉琰被感动了，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
过了一会儿，段振刚睁开双眼，站起身来，对顾启华说：“顾总，这个学员退学的事情，过了这么久，你怎么还没处理完？”
顾启华清了清嗓子，说：“段总，郑嘉琰是留是走，还需要跟校方进一步沟通。”他转向其他人，朗声道：“各位同学，未来的同事，如果你们信得过我顾启华，请再等一天，明天下午，会有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你们反映的培训合同的情况，我也一并记下了。现在，都散了吧，休息好才能飞得好。”
“都散了吧，散了吧。”周正连忙配合着说。
段总第一个走了出去，他显然被这一变故扫了雅兴，周正、秦风、刘景浩紧跟其后。顾启华依然走在最后，他出了房门后，回身示意杨懿出去。
“你就是杨懿？”顾启华问。
“是，顾总。”
“你跟郑嘉琰是好朋友？”
“是。”
顾启华打量一会儿杨懿，问：“你刚才说的，是否有添油加醋？”
“除了刘景浩和陈磊，你随便找人问，”杨懿爽朗地说，“如果我有半句假话，明天我就卷铺盖回国。”
顾启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明天早上九点，你带我飞一趟。”
杨懿望着顾启华离开的背影，琢磨着他脑子里的想法。背后有人给了他一拳，郑嘉琰和赵普站在身后，郑嘉琰笑眯眯地说：“你俩配合得不错，时机拿捏恰到好处。搞得我挺感动的。”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赵普没信心地说。
太阳早早地爬上了东边的天空，沉睡一夜的停机坪被螺旋桨转动的声音唤醒，再次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TRUMP等在放行大厅门口。今天他的光头显得格外的亮。让郑嘉琰大为吃惊的是，TRUMP特意摘掉了墨镜，也许他以为那样会给人友好的印象。但除了他自己，没人会这么想——他那两只眼睛实在太让人厌恶了。
更让吃惊的事还在后头。面对个子比他矮的段振刚和顾启华，他竟然不时微躬着上身，极力展现着他的热情与尊敬。可那股劲儿显然用力过猛了，让人觉得别扭。
即使没有亲眼见过TRUMP平时做派的欧阳梦凡，也被他恶心到了。她坚持要陪郑嘉琰来航校。她怀疑郑嘉琰口中的公司领导，就是他在飞机上遇见的那四个人。
刘景浩和杨懿在放行大厅做航前准备的时候，欧阳梦凡看见了一个人——韩芷依。那个飞旧金山的航班上，带她到公务舱的漂亮空姐。她们互相微笑示意。她很好奇，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他。难道她跟她一样，也来看男朋友？接着，他看见了那四个人。然后她就明白了，原来她是段总女儿，可她为什么姓韩呢？接着她又想起来，那个乘务长也姓韩，从长相上，基本可以推断二人是母女关系。她随母亲姓。怪不得那个很难伺候的段总对乘务长一点脾气都没有，原来他怕老婆。
顾启华把郑嘉琰叫到身旁，“你跟我们一起上飞机。”
这让郑嘉琰措手不及——他只想来听判决——“好的。”他回答道。还能再上一次飞机，他就感到很满足了。
顾启华朝欧阳梦凡的方向摆了一下头，“那是你女朋友？”
“是的。”
“她如果愿意的话，一起上去，还空一个座位。”
郑嘉琰和杨懿吃惊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这个顾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最后郑嘉琰说：“她当然愿意。”
欧阳梦凡感谢了顾启华的好意，但没提在那天的班机上，她就坐在他右边。他额头上贴着创可贴，是那天在飞机上磕破的。他是当时第一个发现飞机状态不对的人，现在他又让她一起上飞机，于是对顾启华很有好感，她希望他能对郑嘉琰做出公正的裁决。
她兴致满满地跟郑嘉琰一起坐进塞斯纳172的后排，这是欧阳梦凡的第一次，也许会是郑嘉琰的最后一次。
在他们之前，刘景浩已经先行一步，带着段振刚父女俩上了另外一架飞机。
杨懿熟练操作驾驶舱设备的动作太帅了，欧阳梦凡禁不住想象着郑嘉琰坐在那里的样子，再次为他可能退学的前景感到伤心。
到达6000英尺的巡航高度以后，杨懿做了一些刺激的动作，他没有因为顾总坐在旁边而紧张。可是，就连欧阳梦凡这样一个女生都忍住了没有叫出来，这让他觉得很没劲。他正准备来点更猛的，就被顾启华制止了。“飞行，不是游戏。”他拿起航图，看了一会儿，在耳机里对杨懿说：“现在听我指令飞。”
杨懿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顾总这是要给他出题了。
“爬升到8000英尺，航向180，加入V16航路，向西飞行。”
这也太简单了，不一会儿，杨懿便无事可做了。他偷看了一眼顾启华，他正悠然自得地看着窗外。
“现在我们在BXK导航台什么位置？”
杨懿低头看了一眼仪表，“BXK东面15海里。”
然而这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话，在郑嘉琰听来，不亚于晴天霹雳。那天，他就是在这附近，遭遇发动机故障，V16航路，BXK东面14海里，没错，就是这里！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就在前方一海里的位置，命运拐了一个可怕的弯。
他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陡然间变得严峻起来，他本能地往后看，想看看那个他本该选择去降落的机场，可后面是挡住的，他什么也看不见。欧阳梦凡也注意到了他紧张的神情。
杨懿在讲完那句话以后，也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他快速回过头，看见郑嘉琰正转身望向后方。
更让他吃惊的是，就在这时，顾启华把油门杆拉了回来，一拉到底，螺旋桨转动的声音迅速减弱。“你的发动机失效了。”他说。
杨懿和郑嘉琰先是一惊，接着他们就明白过来：顾启华不是来观光的，他要把那天郑嘉琰遭遇的情形，重新飞一遍！
意识到这点后，杨懿感到紧张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