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时节的晚风已有许多暖意,街道上晚归的人群也多起来,熙熙攘攘,往来在酒楼和饭馆之间,当然还有路边摊。
从古至今,路边摊总是最受人欢迎不是。就连白天两位素衫蓝袍瘦嶙嶙的汉子,此刻也在一处路边摊大快朵颐。
入夜不久,镇威镖行不起眼的的小角门打开,出来一乘轻便的骡车,只前辕坐有赶车的两人,驾车并不出声吆喝,悄悄的避开街上的人流,沿着背街小巷转至城门处,与守门的军士交流片刻,塞过一个沉甸甸的纸包,已经关闭的城门“吱呀”开了一条缝,轻便骡车就悄悄出了城。
刚才还在城内某处路边摊,大快朵颐的两个瘦嶙嶙的汉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远远的缀在后面。
离城渐远,月黑风高。轻便骡车刚刚走过城外十里亭,远远的就看到前面的官道中间,站着两个蓝袍的黑影。
轻便骡车并没有停下,而是一转车头,加快速度,下了小路。
两个蓝袍黑影发出一声冷笑,直接纵掠追去,后面的两个瘦嶙嶙的汉子也加快脚步,纵掠跟上。
虽然轻便骡车跑的很快,驾车人的驾驭技巧也不错,但是追逐的四个蓝袍黑影,显然是身手矫健的高手,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四个蓝袍黑影已经一前一后的将骡车堵在小路某处的当中。
驾车的两位正是张大年和落不同。
新丁嘛,不是龙套就是炮灰。
这年头,镖行干的就是刀口上舔血的营生。没事呢,那是造化;有事呢,只能怨命也。所以每个镖师入行时都签的有生死文书,中年管事在这件事上,可一点不会含糊。
“几位为何拦住我等去路?”张大年壮起胆子,高声喝问。
“今晚的月色……还真是不错。”前面一位穿蓝袍的黑影仰头说着,慢慢走过来。
天上黑云密布,不见月光。
“我们可是镇威镖行的。”张大年“唰”的抖出一面镖旗。
“今晚的夜风……是那么温柔。”
“呜——”一阵怪风卷地而来,张大年手没抓稳,镖旗随风而去。
“老二,甭和他废话,”前面另一个蓝袍黑影出声,“把这两个杀掉,抢人!”
老二哼哼冷笑:“今晚的环境……多么适合杀人哪。”说完两手在腰间一抹,向上一张,十几枚闪着黯淡蓝光的丧门钉浮现身前,略一顿,“嗖嗖嗖”破空而去,直奔骡车。
老二对自己这手追魂索命丧门钉非常自信,就等着听“啊!啪!噗通!哗啦!”
…………
迟迟没有动静。
抬眼一瞧,骡车车辕上一个年轻的后生站在那里,手中竖着一柄长刀,自己修炼三年的追魂索命丧门钉躺了一地。
“哎呀?今晚……是个硬茬啊!”
明显的,其他三个蓝袍黑影也皱起了眉:“没听说镇威镖行有修真的人啊。”
本来哥四个是受人之托,来浑水摸鱼的。这不会是摸到一条水蟒吧。
老二,后面的老三、老四不约而同的都看向老大,老大撮着牙花,顿了一下,开口道:“道友,在这里管闲事,哪门哪派的呀?”
落不同紧闭着嘴,并不答话。
“我们哥四个可是屏山四妖,你掂量掂量。”
落不同还是不说话。
不是落掌门装深沉,是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比年纪轻轻,第一次被介绍相亲,还特腼腆那种。
谁知道屏山四妖是什么,我师父可没说过。
这就没法谈了,老大撇撇嘴,好比做买卖,我价钱报了,你买不买言语一声啊,还个价什么的,装什么装。
再厉害怎么着,还能一打四不成?
老大一晃头,四个蓝袍黑影同时拔地而起,扑向骡车。
落不同长刀一摆,亮出黑雨惊雷剑法的起手式:‘黑雨挟风山鬼啼’。
剑法?
对!
可手中是……刀呀?
嗯,最普通的片刀。
镖行这营生,打架不讲究套路,不讲究飘逸,只讲究实用,还得廉价。单刃长刀,物美价廉,结实耐用,保养简单。所以大部分草莽英雄,江湖豪杰,绿林好汉都喜欢用刀,镖行也喜欢用。
你见哪个镖师保镖时,一抬手:“剑来!”
那是剑客,剑侠,剑仙们才用的,好看还显身份。
镖师们都是“仓哴哴”扽出腰间大刀。
扽字用的好,能显出刀的分量。
什么金背大砍刀,九环刀,朴刀,雁翎刀,嗯,最有名的青龙偃月刀,双手一抡,那叫威风。
落掌门这把不是青龙偃月刀,八十二斤,他也抡不动。
两人临出门的时候,被塞在手里的,就是一人一把最普通的单刃薄片大长刀。
随着落掌门的黑雨惊雷剑法展开,身边怪风阵阵,原本黑漆漆的夜色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黑雨翻空浴九泉。’
屏山四妖的各种进攻招数一次一次被瓦解,九阴链,索命槌,化骨梭,都被普普通通的长刀一一挡下,时不时还被刺来的一剑……呃……一刀!给戳破蓝袍。
“哎呀!差一点!”
“我艹!”
“我去!”
“老大,这小子邪门!”
“兄弟们,祭法宝!”
四个蓝袍黑影四下一分,收起手中兵器,一手握拳环胸,一手掐指念咒,四人身后都起了一团黑气,向上汇在一处,越涨越大,黑气里探出一支阴森森、瘦嶙嶙,惨白白的鬼爪,抓向骡车。
落不同刀随身走,引剑……引刀往空一指,黑云中一道霹雳,“咔——!”
大杀招:‘惊雷奋兮震万里。’
一道明晃晃的霹雳,从天而降,狠狠劈在鬼爪之上。
‘云披雾裂虹霓断,霹雳掣电捎平冈。’
好比两百度的滚油浇在肉片上,脂肪在高温的作用下,转变蛋白质的结构,腾起一股白腾腾的水气,瞬间香味扑鼻……
哎,不对不对!重来!
好比一截烧红的铁棍插进雪中,高温和低温的激烈碰撞,造成一阵乌顿顿的黑烟,刚才还阴森森的鬼爪,瞬间变成烈火下消融的蜡烛,扭曲着,逐渐化为乌有。
所谓的屏山四妖齐齐惨叫一声,委顿在地。
半晌,落掌门仍然保持着这个帅气的姿势,以刀指天,虽然天上已经没有了霹雳。
张大年抱着刀缩在一边,眼珠骨碌碌转,看看落不同,看看屏山四妖。
时间像是静止了,天上黑云不变,地上怪风不吹,敌不动,我不动;我不动,敌不动;除了张大年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还是拉车的骡子最沉不住气,终于踢踢后蹄,甩甩尾巴,打了个响鼻。
张大年小声问道:“大侠,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呀!”
“你们是在比拼内力吗?”
“屁的内力,我……我好像闪着腰啦。”
“难道……难道他们四个也闪着腰了?”
旷野寂寥,不知名的虫儿委委屈屈的小声鸣叫,远远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直接冲破了密闭的云层,漆黑的夜色中显出一片月光,所谓的屏山四妖,在月华下也终于冒出阵阵黑气,像残烛一样慢慢融化,瘫倒,消失,最后,地上只剩四件破破烂烂的蓝袍,和一个小小的,古里古怪的木匣子。
哎?落掌门开刃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