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事房内。齐威、齐宗若和吴悭三人站在下首,垂手默立,上首的县尊大人则还在挥毫泼墨,旁若无人。
做领导的都喜欢把下属晾在一边,古今中外,横跨两方世界,概莫能外,县尊这种行为,自然遭到齐宗若的暗自吐槽,但吐槽之余,却也无可奈何。
满足了一番闲情逸兴的李斯终于放下手中的狼毫,他看着书案对面的三人,皱眉不已:“你们是说,凶手的隐匿地点已经找到了?”
他皱眉当然不是对找到凶手的隐匿地点不满,而是质疑这个结果的可信程度,昨天才刚刚对一干下属施压,今天就如愿以偿,顺利地让他有点难以置信。
“是的,大人。”齐威内心有些惴惴,他和县尊大人有相同的观感,但出于对儿子和吴悭的信任,当李斯问起的时候,他的语气却显得坚定不移。
李斯扫视三人一眼,玩味地笑了笑:“哪位能跟本县说下查访的详细过程?”语气殊无喜意,反而透露出一股浓浓地不确信。
作为一县之长,李斯无须刻意地去表现喜怒不形于色,对下属的汇报,更是展现出足够的谨慎和审视态度。
对于李斯的质疑,齐宗若当然能够理解,如果仅凭下属的只言片语、言之凿凿,便信之无疑,那样的人只是傻子,根本不可能成为一县之尊。
理解归理解,但心底下终究有那么一丝不爽。
于是,齐宗若便用一种不咸不淡的语气,不急不缓的语调,从如何选定寻访区域开始,直到今天敲山震虎,发现疑凶的整个过程,事无巨细地讲述了一遍,吴悭也在旁作了一些补充。
白色的雾气从李斯手中握着的茶杯中升腾而起,缭绕在李斯不显声色的脸上,增添了几分变幻的阴晴不定。
听完查探的整个过程,李斯不置可否,他举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沉吟良久后,问道:“不知那窥筒可否容本县一观?”
取来窥筒,李斯摆弄一番后,笑道:“不错,着实有几分墨家门人的灵巧心思!”齐宗若正待自谦几句,却被李斯挥手制止。
他起身而行,走到齐宗若面前,问道:“这么说你确是亲眼见过这疑犯,我问你,仅以一眼观之,此人给你的感观如何?像是行凶之人嘛?”
齐宗若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粗略观之,此人虽落魄狼狈,但崖岸矜庄、风采卓然,着实不像犯下这等凶案之人。”
李斯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是否凶手,我们走上一遭,缉拿之后问上一问便也知道了。”
闻听此言,齐宗若三人大喜,心知县尊大人终究还是认可了他们此番的判断和查访结果。
——————
既已起意要去缉凶,按理来说自然是越快越好,以免夜长梦多。然而旁边敲锣打鼓、呐喊助威的衙役好找;但能与凶徒正面硬杠,一较长短的高手却无法随叫随到。
当然,这是县尊大人应该操心的事,而对于巡捕房一众人等来说,无非是等待的时间过于漫长了一点罢了。
晚间的时候,李斯终于领回了一个干瘦老头儿,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着装更是邋里邋遢的老头儿。
难道这便是县尊大人延请来的高手?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老头儿,无论齐宗若怎么看,却是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丝毫的高手气象,只能暗叹自己见识短浅,孤陋寡闻。
李斯没有向一干衙役介绍老头儿之意,见众人收拾准备停当,大手一挥,下达了出发的指令。齐宗若和吴悭二人当前引路,马衔环,蹄裹布,人噤声,一行二十余人便向着牛坳乡呼啸而去。
夜凉如水,山风扑面,快到庄外路口之时,众人勒紧缰绳,停马驻足。
齐宗若翻身下马,奔至李斯面前,请示道:“大人,疑犯藏身之地离这不远了,是否让众人下马步行?人多马众,这动静却是大了。”
李斯朝身侧的干瘦老头儿望去,干瘦老头儿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意见,李斯略作沉吟,说道:“也好,便让众人下马,安步当车吧!”
今日的夜色不是很好,显得有些晦暗不明,让刘楔的院子暗沉沉的,仿如一只怪兽匍匐于地,张开巨口,等待吞噬众人,齐宗若打量着院子,只觉凉意阵阵,浑身上下有些发紧。
这时县衙二十余人,已然散将开来,将刘楔的院子团团围住。
虽然众人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响,但武道高手耳聪目明,按理说院内之人应该早有警觉,然而整个院落静悄悄的,毫无一丝动静。
李斯、齐家父子几人站在院子门口,有几分惊疑不定,莫不是所料有误,或是下午露了馅,凶犯已然逃离。
倒是干瘦老头嘿嘿一笑,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一股强悍的气势便从他那身上涌出,干瘪瘦枯的身形却给人一种极为高大的错觉。
而身上黑色袍服猛然间充气般鼓胀开来,衣襟和袖子无风自动,在寂静的深夜里发出猎猎作响声。
目视那寂若深潭的院落,干瘦老头沉声喝道:“姬先生离大康,入大赢,屈身至此,可否现身一见?”
但院落中寂静如故,无人回应。
干瘦老头正待上前破开院门,一道白色身影如箭矢般从院落东面斜掠而出,眼看便要飞跃院墙。
东侧墙外又一道灰影腾空而起,挡在那白色身影前面,一掌击出,封死了白色身影的出逃路线。白色身影只得举掌相迎,两掌相交,发出一声沉闷至极的轰鸣。
白色身影一个轻巧的翻身,卸掉了汹涌而来的掌力,但身子却不得不退回院子,轻飘飘地落在院子中的一张竹椅上,嘴角有血丝渗出,却是牵动了此前的伤势。
另一人却显狼狈许多,虽然也顺势趋身后退,但白色身影的掌力刚猛无俦,要卸去却没有那般轻易,人在半空,便一口鲜血喷出,却是被震伤了肺腑,再也控制不住身形,身子后仰,从半空中载落了下来。
干瘦老头微微皱眉,却是没想到此人身负重伤,竟还如此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