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时候悄无声息,但返京的时候却再也不能悄无声息了。
上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向东行进,想不让人注意都难,故而林修干脆下令一路沿着各个城池大摇大摆而行,如此一来还能多一些休整与补给,对于在炎热的天气中赶路的众人来说也多了一些慰藉。
不得不说,虽然这个世界中植被茂盛,道路两旁参天大树相对而立,温度已经比林修前世低上许多,但尽管如此,长时间的赶路还是让他感觉甚是疲惫,更何况直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一直都是汗津津的,忒不舒服,不过一路步行的众多士卒都没说什么,林修自然也不好意思矫揉造作,只得不停地喝水来补充身体所散失的水分。
马车之上,林修放下水袋,抹了一下嘴巴,问道一旁的柳青:“青儿,你说我门现在回京是不是一个错误?”
林修说着撩起胸口的衣裳呼扇,但收效甚微。
柳青虽然也感觉有一些热,但是比起来林修还是好上许多,掏出手帕替自家夫君擦了一擦额头的细汗,笑道:“心静自然凉,再者说了,西北岂不是更热。”
林修点了点头,心头顿时平衡了。
秋老虎还有几分声势,但想来也热不了许久了,一路向东,眼眸中的绿色越来越多,亭亭如盖的大树于数月之后重新映入林修的眼帘,树木丛生之间,鸟儿叽叽喳喳地飞来飞去,好似再商讨是不是要存一些粮食来过冬了,倏尔又一只鸟儿飞了过来,在这两只鸟儿旁边拉了一泡鸟屎,眼神自带鄙夷,好似在说这还大热天呢都开始想冬天,两个夯货!
林修饶有趣文地撩开帘子脑补这一路上的各种故事,时不时地还一人分饰两角地演给柳青看,拟人化的俏皮让柳青多了不少欢声笑语,看向林修的眼神更是温柔了几分。
山一程,水一程,当一座巍峨的城池出现在林修的视线之内的时候,林修心中热流涌动,自己在这个世界中本是没有家的,但是从遇见那个女人起就有了家,现在那个女人也正站在自己身边,悄悄地牵起来自己的手,双目对视,均是盈盈一笑。
上京,我回来了!
燕皇早已经接到了林修一行人今日到上京的消息,当林修为首的队伍开到上京西城门的时候,大理寺卿徐阶,刑部尚书邢法,左副都御使周正,当朝大将军林泰都在,熙熙攘攘一行人都站在前方那一道佝偻的老人之后,老人一旁,一女子一少年郎双眼中亦满是喜悦。
林修带着柳青慌忙前来见礼:“爷……祖父,近来身体安康否?”
柳相看着晒黑了的林修以及仍然亭亭玉立的自家孙女,眼中不由自主地含上泪水,越是上了年纪,就越是在意亲情,越是在意自家人。
“好啊,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好!”
柳婉与柳擎朝着林修二人点了点头,今日返京尚有公务,自然是不能太过于叙情。
柳相说完就让开了身位,林修脸色一正,朝着身后的一众叔叔伯伯拱手道:“下官大理寺丞丞,拜见各位大人。”
徐阶等一众文官虽然眼中满是喜悦,但还是含蓄一些,林泰将军自然是不知道什么是含蓄的,看着比以前更加黝黑,更加强壮的林修,眼中满是赞赏,大手拍着林修的肩膀哈哈大笑道:“俺就知道你小子一定能行!”
想到过去种种,林修眼中也带上了丝丝骄傲,微笑道:“幸不辱命!”
“哈哈哈,好一个幸不辱命。”大理寺卿徐阶朗声一笑:“林寺丞还是快快随我进宫面圣,而后我等再为林寺丞接风洗尘,好好叙那旧情。”
林修点了点头,钦差返京,第一件事就是要向燕皇述职,这是流程。
说罢徐阶有在林修身旁耳语道:“那本册子带了吧?”
林修没说话,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大理寺卿徐阶眉开眼笑,朝着柳相拱了拱手,就带着林修慌忙向皇宫而去。
柳青则跟着柳相回了家,林腾将军与其他几位将军也需要将自己这一路上的见闻写成折子奏请陛下,陇中行省卫所的将士们则在城门之外安营扎寨,等到陛下的赏赐之后便会返回陇中。
御书房中,燕皇提起御笔,翻开走着想做些批注,但总觉得思绪混乱,静不下心,干脆起身在御书房中来回踱步,这才让自己躁动的心安静下来一些!
这下,总没有人说朕只懂打仗不晓治国了吧!
燕皇明白,自林修归来的那一刻起,陇中行省这片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不计其数的百姓,才正式归入大燕。
御书房门口传来悉悉索索的小声言语,燕皇脸色一正,赶忙掩饰住自己的喜悦,但是情不自禁上扬的嘴角还是说明大燕皇帝陛下现在的心情只好。
“臣大理寺丞林修,参加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如今,林修再说这种话的时候再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违和感,这是自己融入这个世界的象征。
燕皇将林修虚扶起来,只见数月之前那位白白净净的风流书生身上也已经有了几分杀伐之气,眼神更为凌厉,虽然肤色黑了一些,但是整个人却显得更为内敛,逐渐有了几分君子藏起于身的风范。
好!
比起这件案子,燕皇更看重的是林修这个人,林修的成长让他的心头更是喜悦!
“小子,朕此前果真是没有看错人,快与朕好好说一下这此西行。”
林修有些不好意思道:“陛下,臣想先讨杯茶水喝,嗓子快冒烟了!”
“哈哈哈,来人,赐茶。”燕皇哈哈大笑,好似又想起了与林修初次相见时候的趣味,果真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别具一格。
看着极为随意的林修与陛下二人,随性的徐阶与邢法对视一眼,眼中好似有光芒闪烁。
此前大燕朝廷亦派出过不少钦差,其中功劳卓著着更是不计其数,但是就算立了功劳回京之后才对陛下更是恭敬,以免在陛下心中留下了居功自傲的印象!
但是再看看眼前这两位,一个敢说,一个敢给,好似叔侄一般,地位天差地别却不失亲近!
咕咚咕咚将小太监端来的茶水一饮而尽,林修心中大呼爽快,朝着陛下拱了拱手道:“启禀陛下,那日我等三人自城南出城之后……”
随后,林修便将出了上京城之后见闻细细讲来,密信篇幅有限,自然是略过了许多细节,这次讲述林修则将那些细节给补充完整,说到了一开始的金蝉脱壳,说到了陇中行省的一城不见孩童,说到了邱清山将军的终无一事负我皇,也说到了朱之阳的露出马脚与其他人的南行……
燕皇三人时而赞叹,时而愤怒,时而悲痛,时而沉默,尽管这三人皆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但是仍然被林修一路上的曲折弄得心头惊疑不定。
“林腾将军带军自巴蜀行省之后,已经将巴蜀行省所见所谓整理成册,全凭陛下定夺!”林修躬身跪地,高高举起这一份册子。
燕皇接过,翻开大体一看,脸庞顿时因为愤怒充血而变得通红,啪地一声大力拍在案上,厉声道:“全该诛九族!”
“陛下,万万不可啊!”
燕皇自然也说得是一时气话,胸口起伏了好几次之后情绪才平复一些,随后看向林修,饶有趣味的问道:“小子,在你看来,这些人当如何处置啊?”
林修略一思索,道:“,陇中行省多处城墙年久失修,水渠林木亦需维护,与其全杀了这些人,倒不如将其发配西疆,为我大燕的建设添砖添瓦,此外如此一来也能向天下彰显我皇的仁慈之心!”
燕皇心中喜悦,忽然好似反应过来,说道:“添砖添瓦?砖是什么?”
“哎呀,这个不重要,但是陛下,万万不可都放,该杀还是要杀的,不然难以威慑宵小之辈。”
徐阶在一旁偷偷拉了拉林修的衣袖,林修看着燕皇似笑非笑的神色,神色一凛,慌忙躬身:“是微臣唐突了!”
看到这小子也知道害怕,燕皇哈哈一笑。
“小子,有什么谏言尽管说来便是,在你眼中,朕就是这等没有容人之量的君王吗?”
林修自问,这个还真不知道。
“还有你,徐爱卿,朕就是需要这小子的刚正不阿,敢说真话,可莫要将官场中的那一套辱没了他。”燕皇看着徐阶说道。
“微臣之罪!”
“往后这小子在你大理寺当职,徐爱卿要多上心,若是让朕的栋梁之才明珠蒙尘,徐爱卿就回家种地也罢!”
燕皇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徐阶伴君多年,自是知晓这其中隐含的敲打意味,忙躬身应是。
“好了好了,此行多有波折,朕允你歇息一月。”燕皇随后情绪低沉,好似想起了,低声道:“有时间多陪陪柳相,人老了,最喜爱的便是膝下儿女的陪护,朕欠柳相两条人名,故而多陪柳相也是朕交给你的差事,可要办好喽,不然朕定然打你的板子!”
林修心头一酸,回想到今日在城西看到柳相时候的画面,这时候才意识到柳相当真是比此前自己离开京城时候更显苍老一些。
爷爷到底还是老了啊!
“微臣定然好生孝顺祖父!”
燕皇满意地点了点头,心头暗道柳家也算是后继有人。
“对了,此前拿到稻种的一石三鸟之计已经开始了,满载盐铁的商队已经向南国出发月余!”
林修神色恍然,忽然间又想到了那一位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女子来,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回到楚国之后有没有受到欺负?
燕皇看着陷入呆滞的林修,还以为他是担心这个计划能否顺利进行,心中对于这等有能力,保忠诚又足够忧国忧民的少年更是看中。
“你不必担心,朕与诸位大臣已经再三确认细节,应是无碍。”燕皇安慰道。
林修终于回过神来,看着燕皇,郑重道:“那微臣就放心!”
御书房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正当林修准备告退的时候,燕皇又忽然发声:“朕知晓你与户部尚书孙文有杀父之仇,但是苏飞那人已死,而现今又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孙文,朕也没有办法……”
燕皇的意思林修明白的,皇帝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若是真的实行一言堂,那到最后真的会成为孤家寡人。
其实此行能弄死苏飞,已经是林修的意外之喜了,心里美滋滋!
“微臣明白!”
看着林修眼中并没有丝毫怨气,燕皇心头竟然悄悄舒了一口气。
与大理寺卿徐阶与刑部尚书邢法二人走在安南大街上,徐阶说道:“小修,莫要怪陛下。”
林修点了点头:“自是没有的!”
徐阶随后在林修耳边压低声音道:“虽然无法治那老匹夫的罪,但是连带责任他是跑不掉的,下月初一的早朝,孙文老匹夫就不是户部尚书了!”
“真的?”林修面色一喜。
大理寺卿徐阶点了点头。
哎呀,心里更美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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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楚国国都尚宁宫中。
一位绝美的宫装女子正手持一枚锦囊望向北方怔怔出神,而后好似想到了什么将锦囊拿到鼻头微微一嗅,刹那间脸颊通红,只觉得自己的耳根热的不行。
稍远些的两名小宫女低声议论着。
“也不知长公主殿下是怎么了,每天都要拿出了那锦囊看一看,小珠觉得那个锦囊也没有那么好看啊!”
另一名便是随从韩玦长公主出使大燕的小宫女,她自然知道这枚锦囊是谁给予长公主的,想到那张俊俏的脸,小宫女脸上出现一抹暧昧的笑意:“小珠,你懂什么,你觉得那个锦囊不好看,但是在长公主殿下眼里那个锦囊却是最好看的。”
“小意姐,什么意思啊,小珠听不懂!”
“小孩子家家不用听懂,不要打扰公主殿下就是了。”
“哦。”
忽然,门外传来声音,打断了宫装女子的思念以及两位小宫女的谈论。
“启禀公主殿下,工部尚书求见!”
之前一直发呆出神的长公主气质一变,又重回高贵,轻轻地将这份锦囊放入怀中,长公主殿下清冷的声音才传来:“引至正殿,小珠小意,为本宫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