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涕泡眼花缭乱,望向漆黑石墙上密密麻麻的妖兽名沉默不语。
石墙旁站着不少人,一个个也都眉头紧皱。
不过与鼻涕泡不同的是,他们是在思虑该接下哪个任务。
而鼻涕泡想的是,那些都是个什么玩意儿。
从阁楼下来后,翠儿便带他们到了后堂。
后堂空无一物,连把椅子都没有,只有一面漆黑的墙壁。
翠儿神情自豪,说此墙名为妖墙。
上有妖兽名录万种,猎妖师可在其上任意挑选任务。
这可正是长见识的好机会,无论是厚颜还是姜寇,都一字不落地默默暗记。
便是连瘸子都神情专注,若是多记几个妖名,往后去赌坊又多了几分吹牛的资本。
妖墙之中有两处地方倒是比较显眼。
一处写着猎妖榜,其下有七组猎妖小队的名称。
另一处写着凶妖录,下面刻着七只妖兽的模样。
柳石庭和师炎也看得认真,翠儿在旁嘴角含笑,默然不语。
唯有鼻涕泡不怎么安分,见他们一个个都像个木头一样,只是盯着黑墙看,一直没有确定到底要领哪个任务,闲得无聊之下,便拉着翠儿一顿乱问。
一会儿指着这个妖名问它长什么模样,一会儿又看向那个妖兽问是什么本事,也幸好翠儿性子温和,一一耐心给他解答,只是一张俏脸也是香汗轻飘。
不过鼻涕泡倒是意犹未尽,问完妖兽后,他小手朝着前方一指。
“翠儿,那个猎妖榜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们的名...?”
鼻涕泡还没说完,嘴巴便被一张大手捂住。
姜寇满脸尴尬地朝着周围道师笑了笑,而后恶狠狠地在他耳边轻声吼道。
“鼻涕泡,这儿不是邪剑宗,你别瞎嚼舌根,要是惹怒了猎妖榜上的前辈,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见姜寇说得那么严重,鼻涕泡连忙四处望了望,见无人看向他们,方才轻声问向翠儿。
“翠儿,猎妖榜上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么?”
翠儿苦笑不得,连忙摇摇头,轻声解释道:
“此处是驭兽斋接任务的地方,墙上的妖兽,都是我们驭兽斋想要猎杀的,至于凶妖录上的七大妖兽,则是任务中最难的七个,但凡有人能完成一个,便能上猎妖榜,完成的越多,排名自然也就越靠前了。”
说到这儿,翠儿指了指猎妖榜上魁首的名号。
“排名第一的逐虎,便已猎杀过五只凶妖,仅随其后的贪星,也猎杀了五只,只是贪星猎杀的凶妖中,整体境界要比逐虎猎杀的低一品,故而排在第二。”
“那你们这儿最厉害的妖兽是什么境界啊。”
“如今排第一的是八卦小圆满的七彩蚀骨蟒。”
“才八卦小圆满?那甲子、神机、鬼藏的妖兽不是更厉害么,怎么上不去凶妖榜?”
姜寇在旁恨不得拔了鼻涕泡的舌头,饶是心静如水的翠儿此时也都满脸通红,悄悄靠近了鼻涕泡几分,语气愈加轻微,悄然说道:
“修道一途,神机为尊,鬼藏称祖,那种境界的妖兽自然不是我们驭兽斋能觊觎的,至于甲子境妖兽嘛,但凡修炼到甲子境,要么有妖族在背后撑着,若是独行的甲子境妖兽,猎杀得付出极大的代价,驭兽斋求的只是财,不求灾,来驭兽斋记名的猎妖师也是一样。”
鼻涕泡点了点头,恍然大悟,转过身刚想问问柳石庭有没有把握猎杀八卦境小圆满的妖兽,谁料一回头,除了厚颜吴迟,便是连瘸子都躲得离他数丈开外。
“一群没胆色的怂泡。”
他暗暗骂了声,不过也不敢太过造次,毕竟要拿到佣金还得靠那两位大爷坐镇。
“选好了没?”
鼻涕泡带着厚颜吴迟凑到柳石庭身边。
柳石庭点了点头,指向黑墙角落轻声说道。
“翠儿,第一个任务,便选青木奎狼。”
翠儿似乎有些惊讶,不过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莲步轻移,消失在人群中,
不一会儿,她便拿着一个羊皮卷走了过来。
“柳公子,这里面是青木奎狼的介绍,以及近段时间出现过的地方,一只奎狼赏金为百两纹银,若是猎杀的奎狼群中有幼崽,活捉一只,佣金为一两玄金。”
柳石庭点了点头,将羊皮卷收入怀中。
听翠儿那么说,鼻涕泡又憋了一肚子的问题,只不过姜寇一直死死盯着他,生怕他乱说话,他也将心中疑惑憋着。
出了驭兽斋,鼻涕泡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柳石庭,这青木奎狼又是什么玩意儿啊?厉不厉害?还有翠儿说得玄金又是什么?”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不过柳石庭装作没有听见,从怀中掏出几两纹银放在瘸子手中。
“猎妖不急在一时,上次喝的蔓青不错,突然又想喝了。”
此行也算是护道之始,值得庆贺一下。
瘸子感受着掌心中的冰凉,满脸堆笑。
“好嘞好嘞,吉祥楼的齐先生可是我旧识,咱们先去好吃好喝一顿,再慢慢商量青木奎狼的事,走走走,我来带路。”
听到有好吃的,吴迟和姜寇也将猎妖一事抛诸脑后,跟着瘸子一蹦一跳地朝着吉祥楼走去。
长街深处,一条小巷中长满了青苔,平日里便鲜有人至。
而今立夏之后,田中耕具歇,山上刀剑锐,就更无人来此。
铁匠铺的炉子已有多日未开火,见日头正盛,刘铁匠将淋湿的柴火都搬到门外小巷中。
这时候,小巷响起一阵吵闹声,刘铁匠叹了口气,放下手中湿柴,缓缓走入房内。
此时房中已坐了两人,妇人一身碎花短褂,发丝蓬乱,倒像是刚逃荒而来。
半边屁股坐在竹椅上,一只脚踩在竹桌上,一只脚落在趴在地上哀声连天的瞎子的背上。
“刘莽夫,你来评评理,死瞎子当年骗走我一粒黄泉丹,说什么能给我找个如意郎君,百年内定能回西蜀重振岐黄宫,如今已差不多半甲子了,连半分动静都没有,你说他该不该杀?”
刘铁匠一个脑袋两个大,瞪了一眼地上不住求饶的第五青山,冷冷道:
“你们要打要杀去别处,我这铁匠铺见不得血。”
“刘莽夫,你这话倒显得我理亏了,老娘之所以将他拉到这儿来,不也是想跟你出口气,你可别忘了,这瞎子当年还骗了你一鼎一碗呢。”
秦寡妇拢了下垂落的发丝,露出还算清秀的脸庞,不过随即她又将头发搅乱,看着蓬头垢面。
“那是我送他的,有事相求,自然得拿出些诚意来。”
刘铁匠依旧像个闷葫芦一般,自顾自坐下,倒一杯茶慢慢饮酌。
“哦,我是听出来了,刘莽夫,你这是拐着弯说我不知好歹呢。”
秦寡妇站起身,脚下一用力,痛得瞎子又是一阵哭天抢地。
“我告诉你,你给瞎子炼那只筮碗不过废了你百年道运,可我那颗黄泉丹,别说是漠北,便是放到中州,都不知有多少隐世的老家伙愿意为之赴汤蹈火。”
刘铁匠咂了咂嘴,不再回话,毕竟这倒是实情。
黄泉丹,魂走黄泉,过天道漏洞,身经阴冥,而道心不损。
“可你在我这儿闹也没用啊,那粒丹药已经被他喂给不成器的师父吃了,虽说后来又拉出来了,但已是损有余而补不足,听说之后被一个神秘客买走了就再无音信了,如今你除了信他还有别的法子?”
“当然只能信他,我不但得让他陪我一粒黄泉丹,还得让他慢慢在青云城给我找出那个如意郎君,可是..”
秦寡妇顿了顿,语气中已无半分泼辣,缓声说道:
“可是他说要去一趟万兽山脉,去讨回他师父的东西。”
砰的一声,刘铁匠手中茶杯碎裂成粉,茶水溅了他一身却恍若不觉,看向第五青山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凝重。
“青山兄,你当真还是要去么?”
第五青山嘿嘿一笑,将秦寡妇踩在他身上的腿轻轻移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六年后邪剑宗会有大事,剑门开,天命索出,这是师父回来的唯一机会,若是少了那颗珠子,凭他如今孱弱的身子,怎么经得起两世道行。”
“可你这一走...”
刘铁匠后半句话没说出口,但第五青山心中已了然,他摆了摆手。
“此行若无恙,答应到时候去东吴剑冢一趟,我定不食言,而且说不定到时候是师父亲自出马,于你而言百利而无一害,若此行一去不回...”
第五青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似乎要将心中郁结排空。
“若一去不回,我这段因果一了,师父便会无恙,他认识你们俩个,只要对他说我还欠你们人情,想必他也不会拒绝,所以说,无论我回不回,二位的事都能有回响。”
说完,他将手中嫩柳塞到秦寡妇手中,又将铜碗放在身前桌上,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斟了一杯茶,嘬了半口。
“无论是中州的人,还是隐门的人,他们都在等,近十载年月,青云城倒不会因他们而乱。”
第五青山又斟了一碗茶,站起身,轻轻递了过去。
“我如今唯一担心的,便是邪剑宗的那些人,我这一去,也不知道能否准时归来,婉娘,若我回来得晚了几日,或是一去不返,你就将这病柳交给齐老头,请他出手一回,临走之前我也会去一趟吉祥楼,想必他不会不知好歹。”
秦婉娘咬了咬嘴唇,面庞掩在乱发之中,看不出是何神情,半晌后,她才缓缓点了点头。
“有我在,你那个不成器的师父定然无恙。”
第五青山叹了口气,脸上反而愈发凝重,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好了,话也说得够多了,瞎子我就先过去了。”
他拿起那只破铜碗,缓缓走出门外。
“瞎子,你有没有给自己算一卦,此行是凶是吉。”
第五青山背对着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哪有给自己算命的,自己的命,算不准。”
秦婉娘点了点头。
在一旁的刘铁匠实在看不过去了,啐了一口唾沫,暗暗骂了一句。
“好了,秦寡妇,你们也别一唱一和的了,也不知道你这寡妇命,克的到底是枕边人,还是身旁人,我陪青山兄走一遭道天洞便是。”
秦寡妇面色一喜,咧嘴一笑,将手中茶碗连忙递了过去。
“刘莽夫,那瞎子就拜托你了。”
第五青山仰头朝天,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看来此行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