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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万古相思

另一头的金水桥上。

东长鸣身着便服站在桥上没戴面具,神色僵硬,周遭全是人,不是说要接头吗?人呢?

他木木的杵在那儿,偶有大胆的莺莺燕燕上前,见他涨红一张脸面对桥柱,明明对周遭无所适从却像抱柱而死的尾生,在这里守着那个不存在的线人,一个女子身着鹅黄,明艳得不可方物,戴着一张兔面,笑道:“东将军。”

“啊?是......啊!是姑娘!”东长鸣见实在眼熟,总算认了出来,若言提着个灯笼,照了照这麦子色里憋满了红霞的将军,东长鸣不敢看她熠熠生辉的眸子,吞吞吐吐的问:“姑娘怎会在此?”

“我与主子今日都上街来了。”她笑道。“将军不用等了,人我已处理妥当。”

“啊?是吗?”他看着自己小臂上的纤手,呼吸急促,急忙忙的想躲,一个不留心,高大身形便出了大半金水桥,若言赶忙拉住他,唤道:“将军?”

他见人又近了一分,心跳得更厉害了,再躲一分,突然脚底因踩着花瓣,一下子失力滑倒,若言见他翻下去,吓得赶紧伸手去拉,可东长鸣一个一百六十斤的男儿加上下坠之势岂是她能拉住的,若言死不松手被势一同带下了桥。

桥上众人惊呼起来,都围过去,还张罗着要救人,若言不会游泳,呛着了水,东长鸣忙把她护在怀中,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了,往岸上游去。

若言一身湿透,新衣也脏了,灯笼随水飘了,看着这木头气得眼眶通红,自己就像个吃人老虎,逼得东将军八尺男儿掉下水之事明日就成东临笑柄了!她把面具摘下来,忍不住的哭。

见若言真委屈得气哭了,东长鸣慌慌张张,忙道:“姑娘!若言姑娘!是我不对,是我太笨,这么大个人竟掉下桥来,还害了姑娘,姑娘莫哭,打我就是了!莫哭啊!”

见他如此,若言哭的更厉害了,她好不容易换身新衣裳,新首饰,却被东长鸣弄成这样!

众人见没事都散了,姑娘家的糗还是别瞧的好,希夷站在桥上探头看,哭笑不得,突然被人托起腰肢,半身悬空,惊呼一声,转头便是一张红白狐面,狐面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你寻死啊!”希夷打他一下,被他放下来,他笑道:“我以为你怕不是下一刻就是七成真气一脚踹来。”

“你以为我不想吗?”希夷瞪他一眼,道:“我去那儿......”

“不必管。”闻横川拉住她,对她道:“他惹哭的你该让他自己去哄。”

两人在桥上,两人在桥下。

东长鸣伸出手擦她的泪怎么也擦不干净,越擦越多,不由慌起来,以真气为她蒸干了衣物,可真气蒸干衣物时必然游走周身,和入内探脉一般,身材如何自然也是探了个遍,收回真气时东长鸣才脸一红记起这茬,只见若言似十分震惊的看着自己,连连解释。

若言与他是一样的高手,她自己怎么会蒸不干区区湿衣,若言已经收了委屈起了坏心思了,抱着双臂盯着他,似幽似怨。

东长鸣心知这双双落水必然害了姑娘清誉,如今又是这般简直禽兽不如,他涨红着脸道:“长......长鸣莽撞了,姑娘放心,末将一定负责到底,明日末将便向大人求娶姑娘。”

“你求娶,本姑娘就要嫁给你吗?”若言冷哼道,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姑娘!”东长鸣唤道,情急之下又跳下水去,吓得若言惊呼一声,忙自岸边追去,见他往下游拼命地游,不由猜到了他要干什么,看着缓缓流淌的金水,她对着金水里的东长鸣骂道:“你这个呆子!”

东长鸣去寻的,是那随水远去的灯笼,他没有希夷踏叶飞花,踏江而行的轻功,就用一身蛮力去游去追,若言忍不住跑着跟着他,见他游了许久,终把那桃柄的灯笼攥在手里。

他在游上岸时,已是筋疲力尽,离金水桥都快一里地了。

“你这呆子,不会在岸上追,到了再跳下去吗?”若言接过灯笼骂道,眼眶微涩。

“这......末将一时心慌,把这给忘了。”东长鸣喘着粗气,身上还在淌水,头发散乱,笑得腼腆含蓄。“这样末将能不能证明有了这份执灯诚心......”

灯笼随水而去,自是不祥之兆,东长鸣才跳的那么急。

“呆子!”若言抱住他,紧紧相拥。

“若言姑娘,在下身着湿衣,会把你新衣弄......”

若言堵住了他的嘴。

用她的唇,还不住的哭。

东长鸣忘了安慰她,忘了请她别哭,忘了言语,忘了害臊,只是呆愣着被她拥吻,若言半晌把他放开,脸有些红,马上把兔子面具戴上了,从袖中取出藏了许久的白虎面,按在他脸上,语气淡淡:“你还要与我逛街看桃花,替我折个新枝!我一身新衣干皱至此,定是无人和我共游了!”

东长鸣这才缓过来,轻声道:“末......末将领命。”

“呆子!”若言骂道,倒也替这忘了的呆子把衣服蒸干,终是羞怯的道:“这下......你我扯平了。”

说着悄悄以小指勾了他的手指,东长鸣沉默了一阵,砂岩一样的手把她柔荑握住。

两人的耳根都红的渗血。

再看回金水桥上。

闻横川一袭黑衣,只不过没了那么多繁杂饰物,不敢穿王爷礼服,手拿桃枝,伸手去接她灯笼,被她藏到身后,起了捉弄他的心思,道:“你拿不着!拿不着!”

闻横川铁臂把她揽入怀中,夺了灯笼,把桃枝塞进她手里,然后紧握那手。

突然一位青衫男子脸戴白鹿面具,轻功登峰造极,踏着桥栏跃出,竟踩着花瓣借力,跃上江心源的桃树顶,摘了最高的桃枝,最鲜的桃花,落回桥上递给面前青鸟面具的女子,笑道:“如此,便有桃枝了。”

“那我没有灯笼,你又能如何!”顾清歌似乎怒气冲冲,不知沈昙之刚刚到底和她干了什么把她气成那样,但左不过追求着逼得顾清歌无处逃遁,冷脸相待了呗。

沈昙之指着听雨小筑上的灯笼,笑道:“为何不试试呢?先生,说不定这次只要提了灯笼,便能找到真正的佳人。”

“难不成是你?”她冷笑道。

“虽然昙之如此自认,先生恐怕不能苟同。”沈昙之微微一笑,风姿尽现,微微躬身。“那便把这东临城最高最艳的桃花赠予先生,博您一笑吧。”

“想必昙之在此,先生也未必笑得出来了。”沈昙之作揖。“今日冒昧了,昙之告退。”

他把那花给了她,叹了一声,转身走了。

希夷远远看着,终是没开口,不论顾清歌是不是当局者迷,总是要她自己抉择。

“站住!”沈昙之刚刚要汇入围观的人潮,顾清歌出声道。

沈昙之顿住了脚步,顾清歌长笑一声,朗笑一声,大笑一声!一跃而起,袖中白绫翻飞化为通路,她无剑在手,已育有一女,如今二十有四,却脚踏白绫横渡金水跃至听雨小筑摘了灯笼,单脚独立在飞檐上,负手道:“我欲乘风上青云,九天玄女亦相迎!”

昔年正是初夏,已有暑热,沈昙之策着白马,仰颈喝水,之间白衣的男女踏着两边树冠而行,女子提着一剑一酒,白色披帛随风而舞,她柳叶之眉一挑,朗笑道:“我要狂当属天下第一!”

“我欲乘风上青云,九天玄女亦相迎!”

那男子手执洞箫,跟在后头微微一笑,随她披帛一角追去,徒留沈昙之驻足原地,久久难以回神。

七年时间,年少惊鸿一面,恍如隔世。

沈昙之哈哈大笑,也轻功运起,随她而去!众人只见女子白衣青鸟面,男子青衣白鹿面,似神仙眷侣,天生一对!

早已没了那青欠久让双侠眷侣名,只见金水畔青鸟白鹿踏空而去,风花相随!

希夷今日已见着两对璧人了,她眼底暗藏一丝寂寥,挽着闻横川的手,她这妆容已是显眼,闻横川也并不难认,他不能太张扬的,否则会惹人怀疑,从而发现......

“想不想要新鲜桃枝?”闻横川笑着看她。

“别。”希夷抱住他,抱得有些紧。“别去。”

我只要你,我不需这些虚名,不需他人如赞顾清歌与沈昙之一般赞一声“神仙眷侣”,贪心不得,一旦事情败露......若真是惊险到极致,只怕生不能同寝,死亦难同穴。

是的,我不需要......她这么告诉自己。

闻秩宇拆散他们的最好办法就是赐一桩婚给他,而后二人便永隔山海,又或者他那心中终于容不下这两人,来个万劫不复。

闻横川沉默不语的反抱住她,铁手握得咯吱作响,他算是什么男人呢?

让她连一点希冀都不敢生出,仅仅是抱着他便觉得足够,不但不能见光,还让她怕见着了光,可她分明想要那光,仅是理智让自己不去投火。

“我带你去玩一些好东西。”闻横川语气如常,言语中带着宠溺。“只有你我知道的东西。”

希夷执着桃枝,随他带走,他把希夷护在怀里免得给人流擦着碰着了,希夷见他竟是往皇宫去了,不由低声道:“你疯啦!”

“我带你进去,我安排得妥当。”闻横川笑道,一甩她发丝,铃铛脆响。“就是这样也不会有人发现。”说着他猛晃了一阵。

“没个正经!”希夷掐他一下,他抽了口凉气,她真是极爱掐他腰际,可她的腰际又谁都碰不得,一碰就打!

闻横川带她往后宫绕去了,希夷这种高手轻功再好在大内都不能说不被发现,但闻横川显然是极其熟悉换班与驻防,借着轻功很容易就溜了进去。

后宫不似闻秩宇的寝宫和御书房,不会有多少高手驻防,除非是闻秩宇留宿的宫殿,如今时候尚早,二人在御花园中偷摸过去,而走时立即发现前方有人,有很多人。

该死,这么多人定是直接撞到闻秩宇御驾前了!

闻横川显然也颇为不快,就算知晓防卫,却算不到闻秩宇他心血来潮何时要来啊!

希夷拉着他躲入一处假山,后宫只来过一次但已熟记不少地形,这假山不大,要藏两人难免太小,只能紧紧抱在一起,闻横川铁手握住了银铃,让它发不出半点声响!

“朕似乎听见了铃声。”闻秩宇的声音。

两人面对面相拥,闻横川显然有些心猿意马,用面具的鼻尖和她的面具鼻尖相触,被她又掐了一下,狠狠瞪着。

闻横川眼中蓄着笑意。

还有铃声。

希夷循声望去,人傻了。

他们身后一棵树上挂满祈愿的红牌,上头有不少风铃。

“是臣妾在御花园中挂的,年时为陛下与皇子祈福。”年轻妃子的声音。

“哈哈哈,爱妃有心了,既是如此过去看看罢。”闻秩宇笑着便走过来了!

希夷怕得要死,庆幸的是远处有小池阻隔,他们便停了下来,陈贵妃冷哼一声道:“陛下,天黑路滑,又是池边,昭容妹妹有孕在身,还是别过去了,毕竟天如此黑,也看不见什么字了。”

闻秩宇闻言沉吟片刻,笑道:“爱妃所言极是,那不如早早到栖凤宫去,吃顿家宴吧。”

莺莺燕燕都应了是,闻秩宇便转了头,风自池边来,闻秩宇顿步问道:“御花园里有种兰花?”

“回陛下,是没有的。”老于海说道。

闻秩宇皱眉片刻,却不再多说,做了个手势转身走了。

“他发现了!”希夷传音入密对闻横川说道,一波三折已是心惊肉跳,手心冒汗。

闻横川见她如此慌乱,眼神微沉,眼底起了杀心。

“你不许胡来!你杀了他的人,他还能善罢甘休?”希夷道。

闻横川拉着她道:“速度快一点,你跟我来。”

说完把铃铛摘下,神色认真,他放出气机感应了一下密卫的方位,屈指把铃铛弹出,两个密卫立即望过去,闻横川与希夷早已一左一右闪至另一侧林中,希夷虽然衣着淡色,但轻功比闻横川高很多,倒是勉强没被看见,闻横川兔起鹘落,带着她顺小道直接绕出御花园。

密卫回首四处张望时,只见树枝似被风带着摇曳,而另一人捡起那枚银铃,看向那树,那上头都是铜铃,这分明是饰物,两人拿着铃铛,找闻秩宇复命去了。

希夷见他不太开心,猜到是自己担惊受怕反而让他愧疚了,虽然对铃铛留了把柄一事有些在意,但当时想要不与那两人动手而脱身,能调虎离山的道具只有了铃铛。

树离得太远,再取太不现实,其他东西动静太小,闻横川以真气裹挟那枚铃铛,直到撞柱时真气散去才发出声响,为他们争取了脱身的时间。

“都怪惑螭蛊,这味道以往还好,如今有些重了。”她似娇似嗔的说道,展颜一笑:“你想带我去哪儿来着?”

闻横川怎会看不出她的意图,她想缓和气氛,自然便会顺着她继续下去,他带她来到一座宫殿前,这宫殿已经废弃很久了。

“这是我去岐地以前住的地方。”闻横川笑道。“这后院有一处地方,最适合烤天牛幼虫,你敢吃吗?”东国孩子一向都喜欢这么玩,富贵人家也有不少,比如柳子墨。

“你要在今晚拉我吃烤天牛?”希夷轻笑出声,道:“为何不敢。”

比起刚刚那出,天牛算什么!

“这是我小时候最大的乐趣了。”闻横川看着小火,淡笑道。“外头乱我不敢乱出去,母妃知道我害怕孤单,便会起火,抓住一堆天牛,与我一起烤,她说在这个角度,外面绝对看不到。”

他说到最后一句,笑着看她:“外面绝对看不到!”

从前是他与母妃的秘密,如今便是与她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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