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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情藏

“莫不是这风华楼花香满溢,岐王已忘了这兰香?”她盈盈款款,闻横川笑道:“岂敢!岂敢!”

“都出去。”他对其他人道,竟然把风少琦也赶走了。

风少琦抱着琵琶,也未曾有过一丝不甘,转身走了,这样那两位“豺狼”也只能走了,希夷这才站起身来,看向四周,芬香浓郁,加之红帐暖床,似笑非笑,这倒是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到一旁椅子坐下,不理他了。

“嘿嘿。”闻横川讪笑,“子衿~”

“我看你是挺快活的。”她轻掩鼻尖嗅不惯花香,靠在椅子上,闻横川端茶倒水一气呵成,见她皱着眉头道:“看来岐王与我还是有不同的,至少这味我实在是闻不惯。”

“我也闻不惯。”闻横川笑道,轻声哄她,“你看我刚刚哪有半点出格嘛!见着与你像的,我还特地赶了走!”

“莫不是我这母大虫一只便让你惧得慌了,再来一只你怕死?”她似笑非笑。

“哪里!怎么就女装进来了?要是让人看着了,我也要吃酸了。”知道她是借题发挥他也赶紧换个话题。

“我好看。”希夷抵着额头,靠在桌上。“偏要给人看。”

“嗯!我在看!”闻横川笑眯眯的道,不过她真要这么突击也估计就这么一遭了,希夷凑近一些,闻横川背一僵,却见她只是在嗅自己身上的味道,为了屏蔽室内的干扰把鼻子都贴了上去。

“啊,新衣啊,还真是来了配得上的地方,染了味道呢。”希夷冷笑道,站起身来:“你晚上敢来,我便抓‘刺客’了!”

闻横川忙拉住往外走的希夷,把她揉进怀里:“下次我来一定换衣服。”

“下次。”她冷笑道。“干我何事!”

哪怕知道他是必须这样掩人耳目,她还是妒火中烧,妒得就快气死了,闻横川拼命蹭她,道:“染了不好的味道,你再给我染回来,染回来吧。”

“起开!”希夷耐不住痒,闻横川知她哪里最怕止不住撩拨她,惹她乱拱,拱着拱着,门被推开了,是闻横川平常寻欢作乐玩得好的纨绔子弟,见他目光阴寒要杀人的神情,不由把门关了又开一遍,闻易怎么变这样了?是不是他开错门了?

希夷早把他推开,就算不是自己的脸在这种地方窝在一个男人怀里不羞死她才怪,闻横川走出去要把他扔下楼去,希夷出声制止。

他这一闹事情就大了,自己会太惹眼。

于是闻横川冷声道:“你寻风姑娘去。”把门拍上了。

“我要走了。”希夷整理衣服,这地方鱼龙混杂真不是久留之地,闻横川当然不能一来就走,立马抓住她:“你一走,我哪是来寻欢作乐,是来上刑的啊。”

“是,群芳作伴看得见摸不了吃不得,的确是酷刑。”希夷冷哼道,拿起斗笠,往外走了。“你慢慢上刑吧。”

闻横川叹了口气,问她:“你我还要如此多久。”

连自己都做不得,连爱着谁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连见面都得私会,近乎偷情。

连心爱的男人都只能把他推进烟花柳巷;连心爱的女人都只能让她无名无分,白受委屈和怨气。

她有气吃酸是应该的,因为她在外连多给自己心爱之人片刻目光都不行,纵是想笑哪怕咬破唇也不可露,任何女人都可以光明正大在他身边依偎,唯独自己不行。

“谁知道呢。”希夷淡淡道。拿起斗笠,看向窗外的繁华帝都,道:“或许还要一段时间。”

或许苍天都不许他们厮守,又降下什么残酷命运将二人永远拆散。

“子衿。”闻横川低声唤道。

她转身一笑,恬淡幽静,似乎是不闹别扭了,如此笑容令闻横川心中更加愧疚,他道:“会有那天的。”

“我等着。”反手戴上紫纱斗笠,她轻笑道,转身出去了。

等她走到晴空之下,带着这一身伪装站在日光间,难言的悲凉涌上心头。她不仅要用着假名字,用着真身做假身,连面孔如今都有了三副。

出了风华楼她便随手把斗笠丢了,走在日光下走去金水桥散散心,远处一个白衣冷峻的男子看见她,走过来试探的低声问道:“先生?”

她分明不是原貌,尽管符舟见过,希夷否认了,她退后一步行礼,轻声道:“公子认错了人。”

此时倒是她原音而非射卿一贯声线,符舟有些懊恼,笑着传音入密道:“三月十六,十里长亭,午时二刻,恭候。”

十里长亭啊,东临以西过了柳湖十里,自古折柳送别的长亭。

它本在城东,后来付之一炬,又在西边建了一座。

他似乎真的认错了人,那话也仅是随意一说,微微拱手致歉,告辞了。

她目光晦涩,心想日后便装出门,最好别穿紫衣。

晚上闻横川没有来,希夷坐在窗边等了很久,直至午夜。若言都有些不习惯了,闻横川好似融入了射卿府,他不来时看大人茕茕守空房,竟也看出一分闺怨来。

庆幸的是大人关了窗,熄灯入眠了。

不幸的也是如此。

大人已鲜活了许多,她还是不能随心所欲,还是要逼自己做个射卿,射卿不能习惯于等一个男人,不能习惯他的存在。

......

三月十五,桃花节。

这一日所有的东国女子,不论是成婚还是未婚,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是。

只是这射卿还是老样子,神色淡淡立于朝上,等下了朝后她却换了青白衣裙,坠上繁复的饰带,戴上那曾在西瑜寒桑头饰熠熠生辉的月光石头饰,若言替她穿戴好,她道:“今日给你批假了,不回来都没事,东长鸣申时三刻会在金水桥。”

见若言红着脸,她摘下人皮面具,亲自描眉点唇,边上放着白红狐面,用的是颜料涂好的沉香木,这是闻横川送来的,他那儿应该还有一面,是配对的。

有了婚配的男女,男方会准备一套的面具,赠一副给女方,不约时间,不约地点,上街去寻,意为“宿命姻缘”。

当然实在找不到肯定会在黄昏时到金水桥去,意为“便是无缘也要逆水行舟”。

虽然面具款式难免有所重复,昔年有过的美丽误会倒也不少入了戏,尽管如此,这等“姻缘误”的节日还是让东国男女趋之若鹜。

希夷细细戴上面具,从容站起,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是自己最真实的面目,这就是喻子衿,她要上街去寻“宿命姻缘”,要去“逆水行舟”了。

若言悄然走了,去做她该做的了,若言羞归羞,凡事却比起希夷这等心软之人更加决断,她能给希夷分析每一件事的利弊,却也能放手让希夷去飞蛾扑火,她很清醒,但也心中有情。

希夷从东府后暗巷绕出,汇入人潮,手提灯笼,此风俗意为“女子执灯拨开迷雾,去寻佳人良缘”。

男子则手执带花的桃枝,一旦两两相遇,男子便接过女子手中之灯,意为“遮风挡雨,照亮前路”,女子则接过男子赠与的桃枝,意为“为君执桃夭,灼灼其华,宜君室宜家。”

只可惜她看着浩荡人流,男男女女,如今多半是男子成群,女子成群正在结伴寻人,她孤身一人,有些奇怪了。

“子衿。”有人在身后传音唤道,突然揽住她腰肢从后面抱上来,是顾清歌的声音,她低声道:“我有那么好认?”

“你这身兰花味隔了老远都能闻见。”顾清歌笑道,其实好认不过是她头饰太贵,自己又是亲眼见过的自然惹眼,更何况她柔顺之时,见过的人都不会忘。

她捞起希夷发尾晃了几下,那银帘和铃铛一道响了,她挣开顾清歌,低声问道:“你怎么没带书儿?”

千古奇观。

“书儿与子墨两个人去玩了,有止虚护卫跟着,不必多管。”她嘿嘿笑道,明显是有意思让两个孩子好好相处。“况且我自有孕以后,再也没快活过,你今日是不是约了那狐狸?趁你还没被拐走,我先陪你玩玩。”

希夷不曾有过什么闺中密友,一开始仅是因顾清歌孤身带女才有了结交之意,毕竟她一人独立也是真的不容易,后来才对上胃口真的吃开了,顾清歌揽着她的手臂,把她往闹市里推。

边走边是铃铛脆响,顾清歌似笑非笑,道:“你这人真动起心来,倒还真是不一般。我就好奇了,你平常跟块冰一样,怎么遇着这事儿就这么懂。”

希夷被她挽着,淡淡道:“有时总是这样,心之所动,便奋不顾身了。”

顾清歌手一僵,对她苦笑道:“希望你不要所托非人。”

虽然隔着那张面具看不清她神色,眼神倒是苦涩无比,她盯着顾清歌,轻声道:“我是很佩服你的,若真看走了眼,我怕自己远不如你那般潇洒。”

“那我还是希望你别有机会像我一样潇洒了。”顾清歌怅然一笑。“没事,要是真有那一天,你我双剑合璧,杀遍天下负心汉,效仿百年前那什么玉女宫,做个开山鼻祖。”

知道她是在说笑,希夷便承情认了这个不好笑的笑话,终是问她:“那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很不羁的人,他宠你时,仿佛能把天星摘下来给你。”顾清歌轻声道。“也就不羁到,那时我除了他名姓,什么也不知道。当时初出茅庐闯荡江湖,戏文看多了还真以为会有什么神雕侠侣,一见钟情。”

“可见你当时看戏文不怎么看《半生执》或是《紫陌谣》,《洛阳夜雨》。”希夷笑道。

其实这世间如此的女子已是太少,不外乎希夷与顾清歌都是绝顶高手,一身傲气罢了。她们的心总装不下更多的人。

希夷走到街边,挑了个花簪,转手往她头上比了一下,顾清歌已是成熟女子,往日便不乏打扮的,比起希夷也大了几岁,由着她比倒也不羞,与她这带着江湖气的射卿一道,似能记起打马江南意气风发的年少轻狂。

“要的话我买了。”身后有男人的声音,却不是闻横川,希夷皱眉觉得耳熟,只见顾清歌羞恼问道:“你怎在这!”

希夷怎也想不出谁能与顾清歌如此攀谈,对方戴着个猪脸,半晌终究灵光乍现想起了那人,是沈昙之啊!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把顾清歌抓着的膀子抽出来,簪子塞给她,转身走了。

沈昙之轻笑一声,传音道:“昙之见过了岐王,向南去金水桥了。”

希夷也不知听没听见,也不在乎他二人要干什么,沈昙之温文尔雅,戴了个猪头面具,这两个女的极其好寻,他的猪面粉嫩,蓄着儒雅的眼眸看着顾清歌掏银子付账,顾清歌看见他的面具,“扑哧”一声笑了。

粉猪如何与顾清歌的青鸟相配?

可他的青衫便是如此温文,纵是猪也是好看不脏的猪。

“先生一笑,让昙之想起昔年江南那个威名赫赫的青欠女侠。”沈昙之笑道,顾清歌彼时成名时父亲尚在,年少轻狂压根不想在止虚多留,何况上头还有几位哥哥,只可惜有些喜欢舞文弄墨,有些英年早逝,顾家当家反落到了小女儿手上。

“青欠女侠从前打马江南,今日在茂陵论剑,明日便可随南水之下,苏杭品茗,如风过境,洒脱不羁,所到之处,尽负侠名。”

“沈先生也是江南人?”沈家足迹遍天下,他从不提起过往,谁知道他以前是哪人,沈昙之一笑:“早年也在江南游历,后来才去了渝州分舵,自家兄之事后临危受命回了江南总舵,只可惜先生早已不是青欠,也不做清歌了。”

“怎会留心青欠?”她淡笑道。

“初时见面自是美色所迷,青欠鲜衣怒马,如百里莲花盛放。”沈昙之从袖中取了一朵莲花,他细心培育,竟使夏荷春放。“后行医各处,遇见个被打掉半条命的悍匪,出手一救,问是谁伤的,答是青欠,问为何能活,还是答青欠手下留情。”

“我从未见过秦淮四凶寨中,在外凶名恶名无数之人,会对一个女子弯腰拜服,听闻一个清晨,百里荷香随山风而来,一女子白衣仗剑,一人挑一寨。”沈昙之轻声笑着,捧着那荷花给她,“青欠就像这荷花一般。”

他指着天上的桃花瓣,纷扬洒落,满城花开,遍地花雨,轻声温文:“不需何人为青帝,便可赛过满城春色,空谷幽兰,丁香素艳,报与桃花一处开。”

顾清歌接了那荷花,客套轻笑道:“沈先生很会说话。”

沈昙之微微笑着,知晓她情殇至深,恐难以轻信他人,但是无妨,自己已追了青欠如此多年,如今都已同院而居,朝夕相伴,再等十年又有何妨?

他轻声一笑,避开了风光霁月,在她边上半臂之距道:“昙之愚笨,也没几位旧友,独先生与希夷可称友人,今日若先生不弃,昙之想请先生陪我走走,就当是昙之厚颜无耻以请了。”

顾清歌叹了一声,纵使无心,也全了他的痴苦,若他真是为情所困,不妨给他一个不过界的、君子之夜,而刚刚一直隐着泪花不忍抬起的眸刚要对视允诺,见了他猪面,又想到刚刚那些话是他戴着此面具所说,不由得微微一愣,把脸埋去一边偷笑。

沈昙之似乎略微苦恼,对她道:“出来的匆忙随意找了个面具,先生若不想今日整晚都看见昙之就笑,说点正经话都没法对视一眼,不如替昙之挑副新面具如何?”

顾清歌微微颔首,与他一道去了个面具摊子,看了一阵,挑了一个白鹿面具,问道:“这个你可喜欢?”

沈昙之不答,把手按在猪面上取下,露出清隽不凡的秀颜,若非没拿着桃枝而且身边有女伴,周遭姑娘们早已心动连连,上前纠缠了。

桃花节有规矩,不带桃枝或是不打灯笼的男子和女子是不可以打搅的,说明对方无心参与。

沈昙之把那白鹿面具戴上,顾清歌微微一笑,道:“很适合你。”

“多谢。”沈昙之轻声谢她面具,谢她这句赞叹,止虚三堂,顾氏弦歌堂以青鸟为徽,沈氏百草堂以白泽为徽,律氏戒律堂以麒麟为徽,她见白鹿,睹物思及白泽,便挑给了他。

沈昙之或许有些毛病,至少在顾清歌那儿,是真的君子。

他把偏激之处放在药理上,把自己所有的好处留给了顾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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