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睁开眼时,已经在床帐之中,房中摆设十分陌生。
她怎么会在这?
她只记得当时她说了一句“生为贱命,死为傲骨”,便跳下徽城外的护城河中。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怎么还活着?
“表小姐,你醒了?我去叫公子!”侍女开心叫道,“公子!表小姐醒了!”
“果妹,你终于醒了!”不一会儿,有一人走进来,她抬眸一看,原来是他的义兄林捷。
侍女在一旁开心地说:“表小姐上回落水后一直高烧,可把公子急坏了。”
表小姐?果妹?她借尸还魂了?
她不记得林捷有个表妹。
“你去厨房将药端来,我陪表小姐说会话。”林捷吩咐道。
她见侍女出去,说:“林二哥,我……”
“我都知道,你不用说。”林捷倒了杯温水给她,“北欢黎已经死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表妹华果儿。”
“那护城河……”
“你还记得我们以前来徽京时遇见的重天和尚吗?他前几日来找过我,也没有明说,只是让我派人在护城河流向徽水的口子等着。我真没想到出事的人是你,那日,你从河里捞出来时尚存一息,身上到处是伤口、多处溃烂。重天和尚给了药,我让薯儿每日给你涂抹,也不至于留下疤。只是这药会蚀骨蚀肤,你的长相——可能会有变化。”
薯儿就是刚出去拿药的那丫环,昏迷着这几天,一直是薯儿照顾她。
而她,现在成为了华果儿,在跳下徽河前的她还是汝阳北家大小姐北欢黎,她回忆前段时间的事:她的庶妹北倾源离家出走入了宫,后来以“残害皇子”的罪名致使整个北家受到牵连。
北欢黎没死,却又不得不以其他身份活着。
林捷见她半晌没反应,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家的变故,但事关重大,我实在是没辙。”
“我知道北家这回死罪可恕、活罪难逃,不奢求谁能来救我。阿爹和弟弟流放北疆,阿娘她们也被送进教坊司,只是与我分开送京,我也不知道她在何处。”华果儿说道,“二哥,我不相信北倾源会妒忌到害皇上的孩子。”
“你知道那个怀孩子的人是谁吗?”华果儿摇头,她怎么会知道皇宫里的事,“余家小姐,余雯雯。”
“是她?”华果儿不可置信,“她……也不会害北倾源吧!”
“人心,谁知道呢?”
说话间,薯儿此时将药端进来,他们二人停止交谈。林捷接过来药碗,一勺一勺喂着华果儿,华果儿觉得麻烦,将手中的温水交给丫环,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薯儿又将盛着蜜饯的盘子给北欢黎递过去,华果儿只把药碗放在盘子上,并没有去拿蜜饯。
林捷笑道:“你喝酒可没人敢跟你比,但是喝药,没一个时辰可喝不尽一碗药。怎么现在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喝下一碗药?”
“比药更苦的都尝过,哪还怕药苦?”华果儿已经尝不出药的味道,是苦是甘又能如何?
“一切都过去了。”林捷说,“薯儿,你照顾好表小姐,我还有事。”
林捷走后,华果儿让薯儿给她打扮一番。她仔细地看着镜子中的华果儿,多了一丝陌生:从汝阳奔波到徽城这几日,又在河中泡了一段时间,再加上药物的侵蚀,相貌确实有变化。再稍稍打扮一番,便没有人能看出她曾经是谁。再仔细一听,声音也比之前低沉,许是在河里吸进很多东西。
“你为什么要叫薯儿?”华果儿心想先要和薯儿交流,才能让薯儿告诉她更多的事,她想了好久不知道如何开口,便从名字开始。
估计水里泡久了,把脑子泡坏了。
“回小姐,薯儿本叫柚娘,公子将我买回来照顾小姐,他说小姐一路上太苦,红薯水最甜,就让我改名为薯儿,时不时的甜小姐一下,嘻嘻。”薯儿年纪不大,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
这绝对是林捷取的名字,包括华果儿这个名字,在林捷给他家的狗取名为棍子的时候,华果儿就警觉林捷取名字的能力,现在她只怨自己没能早点醒过来,没准还能取个好听的名字。
“薯儿,你知道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是叫我,别人叫薯儿,我就知道在叫我。”
“嗯嗯。”
名字,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名字,引以为傲的家族,此生怕是不能再恢复了。
薯儿见华果儿没说话,接着说:“公子这几日很忙,今天表小姐醒来,也不能陪表小姐吃饭了。”
“他在忙什么?”
“好像是谁家被皇上下令抄家了,听说男子流放,女眷都进了当什么官妓的地方,那家的小姐在进徽城前还跳河自尽了。公子与他们交好,所以时时打听消息。”薯儿如实回答,“那家的男眷女眷所有人都走散了,公子这段时间一直在找那家的夫人,以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那……夫人找着了吗?”
“还没有。”
林捷要找的夫人自然是她华果儿的母亲齐潇柔。
皇上下令抄家时,四小姐北瑜爵已去了江城木家,虽然她与木家没有明确定姻,但北家这次出事,所有人都忘了去江城治病的她;北家二房葛姨娘是三小姐北倾源的生母,知道北家抄家之事源于北倾源,自始愧对于北家所有人,托人偷偷将五少爷北康带走,悬梁自尽于房中。
如今也只有北大夫人齐潇柔与三房丁姨娘不见踪影。
薯儿又说:“表小姐是担心她们吗?表小姐不用担心,公子一定会找到她们的。”
“我不担心。”不担心就见鬼了,可是担心又没什么用,华果儿刚从昏迷中清醒,觉得腹部空空,说道,“薯儿,你去帮我找点吃的,我饿了。”
“是奴婢疏忽,只顾着拿药竟忘了备饭菜。”薯儿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咣”地跪在地上。
膝盖与地板相撞的那声闷响震得刚醒来的华果儿的脑袋嗡嗡的。
“你不必跪下,磕着膝盖多疼呀!”
“奴,奴婢先前干活时,主子说做错了事就得跪,而且得让他们听见跪下的声音,奴婢……”
“让我看看你腿。”
“不用了,奴婢怕脏了小姐的眼睛,坏了小姐的心情。”
“弄上去!”
薯儿颤抖着将腿露出来,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
“林捷让你跪的?”
“不不不,表小姐你别误会,公子也让我别跪,只是奴婢的双腿不听使唤,一紧张就想下跪。”薯儿解释道。
“你先去拿点饭菜,我现在饿得慌,得吃饱了再说你。”
“好好好,奴婢这就去拿饭菜。”说完便小跑出去。
华果儿心想:得让个大夫帮她看看,再跪下去,这腿非废了不成。
“小姐小姐,饭菜来了,公子早就吩咐厨房给你做了你爱吃的,你快吃吧。”薯儿将饭菜碗筷摆好。
华果儿慢慢走过去,桌上摆着都是汝阳菜,这林捷也是有心了。她吃了几口,恢复精气神,又问:“坐下一同吃。”
“咣”的一声,薯儿又跪在地上:“奴婢怎敢和小姐同吃一桌?”
“你要是再跪的话,我让你十天不能吃饭。”
薯儿忙起身,端正地坐在华果儿旁边的凳子上,只是她只拿了一套碗筷,因此她就在一旁坐着。
“下回记得多拿一套碗筷。”
“是,小姐。”
“这才对嘛,要听我的话嘛。”华果儿说,“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赶出去。”
“是,小姐。”又是一阵闷响。
……
罢了罢了,慢慢调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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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一些人名地名在修改,所以有些地方不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