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半的时候,别墅的门铃被按响了。
“裴先生您好!这是您点的外卖,祝您用餐愉快。”
裴天从二楼的楼梯上快步走到门口,象征性地应了那个送餐员一句,转身关了门,一手提着餐盒,另一手把从二楼带下来的一套衣服扔到了秦翊身上。
“起来,吃饭了,饿死我了……”裴天把袋子里大大小小的好几个黑红色木制餐盒拿出来摆到茶几上,乐悠悠地把它们的盖子一个一个打开——有两份高档鳗鱼饭、两盒炸物和沙拉组合,还有一大盒刺身拼盘,“你不吃我全吃了啊。”
秦翊的眼睛睁着,显然是醒了,但他并没有答话,只是裹着那床薄薄的空调被,静静地躺在沙发上。
裴天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餐盒,上去摸了摸秦翊的额头,温度并不高。
“我不去精神病院,我没有精神病……”秦翊的喉咙里像是含了铅块似的,声音颤抖而沉重,他说完,便伸手抓住了裴天的手腕,目光中满满的都是祈求。
裴天愣了一会,随后点了点头,长呼了一口气,把秦翊从沙发上拉了起来:“行,你没病。”
“真的,我真的没犯病,我很清醒,你相信我……”秦翊顺从地坐起身来,继续说着。
“行,我信了,你好的很。你既然没病,就穿好衣服起来吃饭。”裴天把刚才因为秦翊起身的动作而掉到地上的那件短袖衬衫拾了起来,重新搭到了秦翊的肩上,“行了,这一篇就算翻过去了,我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秦翊快速地点了两下头,乖乖地穿起衣服来,裴天也转身绕回了茶几后面,在小方凳上坐下,摆弄起那些红黑相间的塑料餐具来:“穿好了赶紧来吃,生鱼片一会就不新鲜了。”
“嗯。”秦翊说着,一边侧了侧身体,仰躺下去,把短裤往两条残腿上套着。
“夏一晴那边,我明天给你道个歉去,反正你俩要是真能成,也不在乎早看一会还是晚看一会了。”裴天看着秦翊穿裤子的动作,想了一会,还是开口说道。
秦翊低了低头,欲言又止。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说道:“我总觉得,我没在她面前脱衣服。我就算脱……也得一件一件的吧,她会拦我的啊……”
“秦小翊,你还没懂吗,重点不是你脱没脱,也不是她看没看见,是一个正常人,不可能把自己刚做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你明白吗?”裴天把那块刚刚夹起的金枪鱼刺身放回了原位,抬头看着秦翊的眼睛,几乎一字一顿地说着。
“我……我喝酒了……”秦翊避开了裴天的视线,小声地辩解着,却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解释。
裴天冷笑了一声,又一次夹起了刚才那块鱼片,酱油也没蘸就塞进了嘴里,一边嚼着,一边摇着头。
秦翊沉默了一会,闭上眼睛,单手按在两眼之间的位置,凝重地说道:“治精神分裂的药,副作用太大了,我一旦吃了,就全毁了,就什么都没了,你能理解吗……”
“算了,翻篇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裴天说着,伸了伸舌头,摆出一副难以下咽的夸张表情,从外卖袋子里翻出瓶装的酱油和芥末,往自己的碗里倒着,“这玩意不蘸料是真难吃……”
就在这时,秦翊的手机响了起来,叮咚一声,是微信的提示音。
秦翊瞬间眼前一亮,赶紧循着方才声音的位置,伸手从靠枕下面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果不其然,是夏一晴发来的。
『(·ω·)秦翊啊,醒了吗?』
秦翊看到消息,不自觉地微笑起来,飞快地按了几下屏幕,回信过去:
「嗯,醒了。」
『( ̄▽ ̄)那,晚安啦。』
“哈……?”秦翊准备好要打字的手突然僵了一下,皱着眉头笑了出来,自言自语着,“不是,你这是想让我醒还是想让我睡啊……”
“嗯嗯嗯嗯?”裴天嘴里含着一条虾尾,往这边谈了探头,疑惑地看着秦翊。
「……」秦翊在输入框里打了一串省略号,还没按发送,就又按了两下退格,把它们从输入框中删除了,又重新打了两句话发送过去:
「今天的事,对不起。」
「我,做了不可原谅的事。」
『什么不可原谅啊,我原谅你啦。』
「诶?」
『嗯~人喝醉了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了,我和你说啊,我姐刚刚还跟我说,她有一次喝醉了以后,一趟一趟的把楼底下那七八辆共享单车全都搬回了家,我伯母怎么拦都拦不住,哈哈哈哈哈……』
秦翊把手机捧在掌心里,整个人向后仰了过去,像个孩子似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双手便和手机一同落在了心口的位置,明亮的温热。
“诶诶诶,干嘛呢这是?”裴天把嘴边的虾尾壳咬断丢到一边,用湿毛巾草草地擦了擦手,就凑了过来。
一念闪过,秦翊的笑容戛然而止,他闭上眼睛,长呼了一口气,对裴天说道:“接下来这一周的时间,我不见她了。”
“啥?”裴天听得一愣,问道。
“这一周,我不见夏一晴了。”秦翊依然闭着眼睛,平静地答着话。
“啥?”裴天又是莫名其妙地愣了半天,才把刚才那个啥字又重复了一遍。
秦翊睁开眼睛,按了一下手机的电源键,把亮着的屏幕熄灭下去,望着天花板的方向,继续说道:“下周,我们策展部没什么工作。昨天,燕姐还问过我要不要去你们那里帮忙,我没回答。我明天就和燕姐说,我去帮你,你就24小时的盯着我,如果我犯病,我就离开她,去住院,如果我一切正常,再继续下去吧。”
“行吧,随你,赶紧过来吃饭吧。”裴天说完,直接把秦翊从沙发上捞了起来,放在了茶几旁边的小凳子上,“你别没犯病,先饿死了。”
“嗯,谢谢。”秦翊摇了摇头,笑容中,带着万般苦涩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