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豆大的雨粒从天空中落下,不疾不徐,不大不小。
砸在脸上,略有些凉意。
老蒋还是坐在哪儿,一动不动的,眼睑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刺耳的警笛声从远及近而来,忽远忽近,老蒋听的不真切。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开始骚乱起来,密集的人群之中,闪开了一条路。人群中原本极为嘈杂的那几位都乖乖的闭上了嘴,倒不是因为自己的良心受到了谴责。只是她们担心她们的声音会影响到自己听到那些个会让她们倍有面子的谈资。
交警过来之后,环顾四周,用相机在进行取证。然后辅警下车之后就前去将那些围观的群众驱离,当时,这只是想当然,也是理所当然的情理之中。可她们不在无行之中,超脱于万物之外,
在她们的世界里不存在关于对人的同情心,更不在乎。她们争着、抢着,冲向前去想要去得到一个有力位置时那副丑恶的嘴脸是多么的兴奋。
交警们仿佛也见惯了这些不应该归类在人情世故里的人情世故。双臂象征性的挥舞着,像是在天空中书写着失望那两个字。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失望早已经写在了他们的脸上了。
好像有很多年了......
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
救护车已经先行一步把患者救走了,听随车医生说出血量有点多,已经让血库准备血源了。交警也是随后把老蒋扶起来准备带回去做笔录。
老蒋顺从的站起来,竟然有一种慷慨赴死的悲凉存乎心中。
走得绝无此前的羸弱,只有面对现实的毅然决然。
旁观者因为下雨的缘故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开,不过这只是在少数。更多的人仍是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在等待着事情的下一步发展。对于这种类似事件发生的流程甚至比一些刚进入公安局不久的民警了解的还要透彻。
比如,被撞一方的家属还没到场,事故鉴定还没出来,伤情鉴定还没出来。诸如此类的一些,就连一些个细枝末节他们也是深谙其中三昧。
2010年,龙应台演讲中说过一句话:“请不要跟我谈大国崛起,请不要跟我谈血浓于水,我深深盼望见到的,是一个敢用文明尺度来检验自己的中国。”
这或许不能用文明来形容,但素质高低却已经体现的淋漓尽致。
旁观者中男女老少,皆有。神情自然而然有所不同。而这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还当属一位穿的姹紫嫣红的阿姨。
口若悬河一般,说起来是滔滔不绝,就好像是自己身临其境一般。不少人对她嗤之以鼻,但她还是我行我素。
口中继续挖苦着那个她其实并不知名的男人。
‘‘你们大家伙儿给看看,刚才那人是不是丧尽天良,良心都给狗吃了。啊?坐在地上发愣装可怜就是不报警。生怕是别人不知道他在装病似的。’’
‘‘不对,不对,他那应该是疲劳驾驶了。你没看到他那黑眼圈重的跟什么东西一样。啧啧啧,估计家里那婆娘也不是个啥省油的灯。’’另一个花枝招展的大婶说道。
其实,老蒋从始至终都未曾抬个头。报警电话也还是老蒋给打的。这种事情其实稍微动点脑子想想都能知道。但他们选择了他们最喜欢的方式来获取,以讹传讹。
他们的想法根本就没有朝着同情心的方向去发展,习惯性的幸灾乐祸。最后三三两两散开之后,心中应该都带着一丝喜悦。晚上吃完饭,我又有独一手的谈资了。
丝毫不怵这还带着丝丝热气的人血馒头,吃完后还砸吧砸吧嘴说道,这味儿还成。
是呀,这玩意儿金贵着呢。
老蒋看着车床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心中波澜不惊。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去弥补自己的过失了。
坐在他旁边的一位警察,清咳了几声,开始询问一些简单的问题。
‘‘姓名,年龄,身上有没有有效证件......’’
老蒋一一作答,然后把自己的身份证和驾驶证掏出来,递给了警察。
警察开始一些记录,然后看了眼正襟危坐的老蒋,心中莫名有些不忍。开口道:‘‘蒋富贵不用这么悲观,根据我们医院现场同志了解来的情况,黄某已经脱离危险了。情况还算良好。’’想了想,有笑道:‘‘对了,我姓赵,单名一个淙字。’’
老蒋点了点头,悲戚的脸上强行扯出一丝笑容,算是对赵淙善意的感谢。
说实话,比哭还难看。
不过赵淙也能理解,自己在警局虽说才工作了半年,但对于类似的交通事故也已经处理过不少了。对于这种人,这种样子早就见怪不怪了。
一开始的可怜都会随着案件的深入调查之后变得涓滴不剩。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赵淙如是想着,无意间瞥见老蒋的鬓角,发现已有几根枯白头发出来了。
老蒋看着,哭着,笑着。
鬓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