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小兔崽子,敢跟你老子顶嘴,你咋不上天呢?”一个小男孩站在门框边,笔直的站着,就算挨打,也不曾移动一步。
奶奶拄着拐棍出来了,抱着这个倔强的小人,用方言不停的骂着那个醉醺醺的男人。
“当初你们就不该把我生下来,当初你们就应该把我扔在医院……”
啪!小男孩话没说完,男人一巴掌打在了那稚嫩的小脸上。
这一切的开始也许都是一个错误吧!
宇杰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小镇里,但他的出生并没有给家人带来多大的开心。
宇杰的父母是当地纺织厂的职工,彼此工作都很忙,宇杰的出现是个意外。就算怀孕,宇杰的妈妈也依然坚持上班到最后一天。
宇杰从满月后就一直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父母的面也很少见到。
宇杰经常问奶奶,妈妈去哪了?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
奶奶回答他的永远都是:爸爸妈妈都很忙,忙着挣钱给小杰买房子娶媳妇啊!
宇杰总是不说话,他认为,爸爸妈妈就是不爱他。
他不知道爸爸去哪了,只知道每次爸爸回来的时候都是一身酒气,对着奶奶和自己发脾气。
他也不知道妈妈去哪了,每次见到妈妈都是在麻将馆里,那里充斥着呛鼻的二手烟味,嘈杂的环境里不时夹杂着一些脏话,让宇杰很不适应。
渐渐的他便不再想要见到父母了。
七岁生日那天,他和父母大吵了一架,奶奶也气的病倒了。
第二天,宇杰红肿着眼睛去了学校,刚进校门口,就碰见班里几个小霸王在玩弹珠。
“呦!大家看啊,这不是那个数学天才吗?还来上学啊,这么厉害咋不上天呢!”为首的叫魏国庆,外号胖龙,家里有钱,经常带一些小零食来班里给同学们分享。所以一群贪吃鬼也就成了乌合之众。
七八个小男孩把宇杰围了起来,冲他指指点点,模仿着大人的语气说一些脏话。
宇杰站在人群里,似是在酝酿一股力,默不作声,他从昨天突然明白一件事情:能动手的绝对不吵吵。
当宇杰和几个始作俑者并排站在班主任办公室的时候,似乎每个人都不怎么光彩,耷拉着脑袋等待家人来认领。
家长们陆续把孩子接回家了,对着老师一顿点头哈腰,也顺带讽刺一下这个没人管教的孩子。
宇杰一个人站在角落,低头看着受伤的白球鞋,当初买这双鞋的时候,奶奶说款式不好看,但是质量好,能多穿一段时间。
谁曾想,还不到一周,今天打架已经弄坏了
宇杰还在回忆到底是谁撕扯的他的鞋子,没有注意到天已经快黑了,老师上完一节课回来办公室,看他一眼,摇摇头,然后准备下一节课。
他就那样站着,像一个雕塑,更像一个没人要的破旧娃娃。看着让人生气,也望着使人心疼。
宇杰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春天的黄昏来的越来越慢了,办公室里零零散散的几位老师,都在忙着自己的事。
宇杰想,爸妈,估计是不要我了吧!奶奶不知道能不能下床?
班主任刘老师略宽的身影从窗边闪过,宇杰知道,他可以回家了,但回家之前,要挨一顿骂。
“宇杰!你爸妈呢?你爸什么意思啊?打电话竟然给我挂了!”刘老师一只手插着腰,一只手扶着额头,那一头棕黄色的爆炸头像极了狮子,宇杰私下喊她金毛狮王。
此时这头狮子不停的原地打转,似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
“你说说你啊!也真是的,你打得过吗!打不过你不会跑啊!死心眼!就站在哪儿等着人家群殴你啊!”炸了毛的狮子和发狂的爸爸不一样。
时间似乎静止了。
两分钟后。“走吧,去我家洗洗。”
刘老师的家是一排平房,面积不大,最大的一间房开了一间小超市,据说刘老师的丈夫当年在煤矿上工作被砸断了腿,每月就领着一点低保过日子。
一盆热水,一块旧的看不出颜色的毛巾,毛巾漂在水盆里,映出宇杰脏兮兮的脸,水波纹轻轻晃动,晃得宇杰的脸也破碎了。
“刘老师,我爸是不是不要我了?”胳膊上的血渍已经干了,破了的毛衣也没什么用处了。
晃着憨胖的身子穿梭在超市和厨房之间的刘老师,突然定了一下神,然后拿起一包火腿肠塞到宇杰的编织袋里。
“别瞎说,那有老子不疼儿子的,你爸是混蛋了点,但还不至于不要你。”说着拿起盆架上破毛衣。“再说了,他敢不要你,那是违法的,公安局得判刑的,别瞎想。你老老实实上学,数学那么好,将来就往理科方面发展,考上大学,离开咱这小破地儿,飞得越远越好。”
宇杰不说话,洗了洗毛巾,晾到盆架上,刷干净脸盆,立在墙角。
“厨房给你煮了碗面条,赶紧吃完回家去,你奶奶该着急了。”缝补好的毛衣就那样又套在了身上,看不出缝补的痕迹,也不露风了。
宇杰回到家,远远望着家里的灯没亮,想起奶奶无法下床,便飞快的往家跑。
一进屋,屎尿味扑鼻而来,奶奶躺在床上呻吟。
和人打架都没哭,此时一边哭一边给奶奶收拾床褥。
“奶,你说,我生下来就是个错误吧!”宇杰一边给奶奶喂米粥,一边流眼泪,眼泪滴在米汤里,晕染了白浊。
“我的孙儿啊,错的不是你,是我当初不该生下那个孽种啊!”
奶奶望着屋顶,房梁上老鼠还安过家,后来可能是吃不着什么东西就又搬走了。
奶奶说,老鼠一家搬走得时候,还回头看看奶奶,扔下了半根玉米。宇杰知道奶奶什么意思。
“奶奶,我去写作业了,你有事叫我。”
昏黄的灯光下,一张破旧的桌子上趴着一个小男孩,后背轻微的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旁边的数学书上干净利索的作业已经写完了,每一笔都铿锵有力,似是把这不满都用加减乘除发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