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展心中感动,不由轻轻点头,继续劝道。
“眼下殿下既然不要你伺候,那你就先在这里养伤也好,横竖,他只是不让你去他寝室,却不曾说要把你赶出这王府不是?”
“李展大哥,你说,主子是不是厌弃我了,他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我赶出王府了?”
不料,他话音刚落,少年的眼泪就嗖的一声涌了出来。
李展一下子就愣住了。
眼前的少年纤长浓密的睫毛颤抖着,眼泪珠扑簌簌地往下掉,晶莹的泪珠儿挂在光洁俊秀的脸上,那玻璃珠儿一样的眸子里都是惶恐不安。
“主子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他是不是嫌我麻烦,以后一辈子都不要我在他身边了?李展大哥,主子他……我……”
“姚小兄弟,你别哭,没有的事儿,主子根本没有说过这话,你把这事儿想哪儿去了?”
这少年竟然真哭了,哭的还这么伤心。
李展有点受不住了,他慌忙拍了拍少年的手背,轻声安慰。
“主子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费了这么大的心神,自然是要留你在王府好好活着的,他这个时候又怎么会把你赶出王府去呢?”
“那他干嘛不要我在身边伺候了?”
姚淇悦不仅没有被李展的话安慰,却哭得更加厉害了,她一边哭,一边从嗓子里发出哀嚎声,一双眼睛却偷偷瞄着李展的反应。
李展素来是个如清风朗月般的人物,待人接物都是君子风范,此时见姚淇悦哭的这样伤心,眼泪鼻涕都往下流,心中早已慌了。
劝是劝不好的。
他越是劝,姚淇悦就越哭的厉害,那哇哇啦啦一阵痛哭,早把他给闹的不知如何收场了。
可是,彭云涪那边已经明确下了命令,把这小子交给了他疗伤,伤没有养好,他要怎么把这小子给送回去?
“姚小兄弟,你且先不要哭,此事我来帮你劝说,你如今身上有伤,先躺着歇息,我去找主子商量,可好?”
闹到最后,李展无奈之下,软声相劝。
不料,这话一出口,原本闹腾得像是热锅上的黄豆的少年一下子就止住了哭声。
他睁着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着沾着细碎泪珠儿的纤长睫毛。
“真的吗,李展大哥,你真的愿意帮我去跟主子劝和?”
“当然是真的,姚兄弟,你先躺下。”
李展连连点头,这孩子好不容易才停了哭声,耳边终于是清静了许多。
姚淇悦登时便笑了起来,越发抓紧了李展的袖子,一双眼睛亮亮的。
“那好,那这件事情就包在李展大哥你身上了,姚淇悦知道,李展大哥你是王府大公子,你是君子一样的人物,你说的话,一定会做到的!”
“我……”
我何时说此事全都包在我身上了?
李展挑起眉梢,这话却说不出口了。
因为姚淇悦这小子,已经安然躺在了床上,还撩起他的袖子,用力地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鼻涕,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如此,那姚淇悦就彻底放心了,姚淇悦一定好好在李展大哥这里好好养伤,好好喝药!”
“你这小子……”
李展脸都灰了。
他这一身水青长袍可是独家定制,向来是最爱惜的,平日里连尘埃都不肯沾染半分,可如今这小子,竟然拎着自己的袖子擦鼻涕……
还赖上自己了?
要是留着这样的一个人在自己这屋子里住着,往后更是数不尽的麻烦。
得,他还是尽快把这小子医好,送还到殿下身边去吧。
此后数日。
姚淇悦果然住在了王府东院,大公子李展的屋里,吃喝用度都在这里,竟是硬生生把李展给挤了出去。
没奈何。
与隔壁的于连凑和在了一起。
于连很是不满,不仅不满姚淇悦这小子鸠占鹊巢,还不满姚淇悦这小子大爷一般的无赖作风,几次都要冲过来与这小子理论,却又被李展硬生生压住。
“于连,你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要跟那小子好好理论一番,他小子害得殿下吃了那么大的亏,还让步了那么多,凭什么半点愧疚心虚也没有,竟然还有脸在你这里占着地儿充大爷!”
于连挣得脸红脖子粗,声音嚷嚷得都要破了天。
“你不好跟他撕破脸,我去替你当这个坏人,我就不信了,这小子再硬,能硬得过我的拳头?”
“你真的要过去?”
于连恼起来的时候简直就是个小钢炮,摁都摁不住,李展竟然压不住他,只好正色问道。
于连咬着牙,眼睛里喷着火。
“当然要过去!”
“那好,这次我不拦你,你过去吧。”
李展点头,果然让开了身子,坐回藤椅之上,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
没有人阻挡,于连便攒足了一口气,怒气冲冲地往外冲,哪知,刚到了门口,后面便传来李展悠悠的话语。
“你过去找那小子理论也好,打架也罢,只是别打着替我出气的幌子,我并不觉得委屈,也不愿意你去替我出头,回头你们闹起来,传到殿下耳朵里,可不要把我牵连出来。”
“你!”
于连堪堪刹住气冲冲的脚步,整齐的牙齿咬着鲜红的嘴唇,猛地转过身来。
李展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悠悠抿了一口清茶,自顾自地点头。
“嗯,今日的茶不错。”
“通!”
气不打一出来的于连一脚就把脚下的一只春凳踢出了门,转而又抱着被撞疼的脚,跌跌撞撞地坐回了蒲团上,气的直瞪眼。
“格老子的,疼死我了!”
动静这么大,一边的李展却置若罔闻,继续品茶,看书,十分悠闲。
动静这么大,自然是惊动了隔壁的姚淇悦。
她正窝在榻上,怀里抱着李展先前落下的那捆卷宗,仔细看着里面的内容,冷不防被外面院子里的响动给吓了一跳,怀里的卷宗呼啦一声散在了榻上。
她侧耳听着隔壁的动静,把榻上散落的卷宗拢起搁置在了一边,而后伸了个懒腰,溜下塌,活动了活动手脚。
隔壁果然又传来于连抬高的嗓门,还是那些一贯的抱怨和不满。
“李展啊李展,要说你可是真窝囊!竟被这小子给硬生生压在了下面,还一句怨言都不敢有,这要是换了我,我一定找上门去,打他个满地找牙!”
“这小子幸好是没犯到我头上,不然,你看我会轻易饶了他?我不跟他打一场,我就不叫于连!”
又是这几句……
姚淇悦挑了挑眉梢,揉了揉自己的腰,暗自调理了几下气息。
嗯,李展的医术果然还是不错的,这几日过后,自己的伤口修复了不少,内里也越发的强壮。
那么,是时候跟于连打一架了。
说干就干。
姚淇悦收紧了袖口和腰带,又踢了踢靴子,理了理头上的发冠,当下就走出门,去院子里捡起了那只被于连踢出去的春凳。
于连正盘坐在蒲团上,手里抱着一只酒坛子骂骂咧咧,数落着李展的懦弱,以及姚淇悦的强势跋扈,恃宠欺人。
酒喝了一半,目光却被院子里那个单薄的身影给吸引了,嘴里的话便噎住了,一双眼睛直愣愣的。
那个单薄的少年拎着那只被自己踢出去的春凳,竟径直往自己门口来了。
他是来干嘛?
来送凳子的,还是来跟自己对决的?
于连酒也顾不上喝了,蹭的一声自蒲团上站起身来,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少年越来越近的身影,沉声喝道。
“姚淇悦,你,你干嘛?”
“帮凳子回家。”
少年瞟了他一眼,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眼神中凌冽的杀气,径直把手里的春凳搁回了原位。
而后又环顾四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要说这凳子也真是委屈,平日里被人拿屁股压着也就罢了,还要被人平白无故地当成出气筒撒气,一脚踢到外面去,心里有什么委屈也说不出来,啧啧,真的是……”
“你,你什么意思?”
于连本就是个沉不住气的,更何况他对姚淇悦已经有很多不满,而今见这小子旁若无人地走进来,嘴里还说着这种话,登时就按耐不住,冲到姚陵面前嚷了起来。
姚淇悦猛然直起腰身来,冷冷看着面前这个涨红了脸的三公子,微微抬高了下巴,语气嚣张嘲讽。
“我的意思很简单,三公子,你对我意见很大也很深,却没胆子过去找我细说,只敢在这边指桑骂槐,踢凳子摔盆子,借酒解怨,絮絮叨叨,真像个娘们儿!”
“你说什么?”
于连的脸本来就有点红,听了这话,那张圆圆的脸上不禁又腾起一层红晕,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几乎就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他的手指捏成拳头,咯咯蹦蹦地响。
“你骂我像娘们儿?”
“不。”
姚淇悦迎着他愤怒的目光,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摆,目光平淡如水。
“不是像,是三公子你,根本就是个扭扭捏捏的娘们儿!”
“你!找!死!”
于连的暴脾气一下子就被激了出来,他提着拳头咬着牙,一拳就砸了过去。
“小混蛋,老子忍你很久了!你简直是欺人太甚!”
“太好了,老子也忍你很久了,可惜你胆子小,只会背地里骂骂咧咧,却不敢明目张胆找我算账!”
姚淇悦不避不让,手掌一把包住了于连砸过来的拳头,挑着眉梢,笑得十分嘲讽。
“今儿我主动找你,你有胆量跟我出去打一场么?”
“出去就出去,老子会怕你?”
于连肺都要炸了,这混小子现如今竟如此嚣张?
从前在自己面前低三下四那叫一个卑微,今儿竟敢跟自己硬杠,还学自己自称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