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展垂下眼皮,唇角眼底都是苦涩,声音晦暗。
“更何况,天香公主深知殿下心思,除了孝依皇后给出的那两个条件,她还添了一个。”
“她添了什么?”
姚淇悦急切追问。
李展刚刚张开嘴巴,想要说话,外面却传进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他脸色微变,慌忙站起身来。
一股苦涩浓郁的药味传来,男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姚淇悦忍不住坐起身来,心中一阵热潮,嗓子里一阵哽咽,低声叫道。
“主子……”
“闭嘴!”
男人却仿佛很是厌恶她这张面孔,冷着脸大步走过来,药碗猛然往她面前一推,声音冰冷威严,不容拒绝。
“喝药!”
他的脸色很难看,板着脸抿着唇,整个人就像是要债的债主,狭长的眸子阴沉着,十分的不耐烦,就连那语气里,也多的是嫌弃。
可姚淇悦看着这张阴沉的铁锨一样的脸,心中却如同浪潮涌动,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她伸出双手,颤抖着接过那药碗,还未张口喝,两颗泪珠就滚落在那药汤之中,溅起一团水花。
声音哽咽。
“是……我喝。”
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这哽咽晦涩的答应,落在彭云涪眼里耳里,却都是委屈的表现。
心里那团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便再一次升腾起来,他捏着手指,咬着牙。
“怎么,心里还在委屈?这药,难喝得喝不下去?”
“不,不是……”
姚淇悦慌忙摇头,双手捧着那碗,扬起了脖子,咕咚咕咚一股脑地咽了下去。
只是那药本身有些烫,她又喝得急,这一口气下去,烫得喉管胃道都是热辣辣一片,挣得她脸上通红,眼泪都溢了出来。
彭云涪不由拧住了眉头,又是一声低骂。
“这么烫的药,也不怕烫死你,老子又没让你一口气喝完!”
“主子心疼奴才,亲自给奴才熬药,奴才心中感激,当然要一口气喝完的。”
姚淇悦一把擦干净了眼泪,嘴里哈出了一口气,脸上陪着笑。
只是这笑太勉强了,看着比哭还难看。
彭云涪的眉头忍不住又皱了两下,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一把夺过少年手中的药碗,转身就往外走。
“老子不想看到这种丑得让人发呕的笑脸!李展,这小子就交给你了,你负责给他养好伤……”
“主子!”
不料,他还没走出两步,身体却被一股力量扯住了,脚步竟然迈不出去了。
彭云涪回头看过来,只见床上那个虚弱的少年一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袍子后摆,仰着一张苍白的小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主子,奴才不想在这里养伤,奴才想回去……”
“回去?”
许是喝了药的缘故,这小子脸上的气色好了一些,睁着这样一双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彭云涪心底一动,竟有种想要抱起他的冲动。
可他很快就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他没有忘记刚才的事。
方才在寝室,他也是这般楚楚可怜地哀求自己,哀求自己放过碎玉儿……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就隐隐作痛。
彭云涪挑起眉梢,静静看着那张苍白憔悴的小脸,轻声问道。
“回去做什么?是想要看看本王有没有放过你心爱的姑娘?还是想与你心爱的姑娘一起,同忧共苦,继续同本王抗衡?”
“主子,不是……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姚淇悦心知自己的这位主子误会了,慌忙摇头,脑袋像拨浪鼓一般。
她抓着彭云涪的衣袍,目光渐渐下移。
在男人胸口的位置,靛青色的衣袍上,分明染着一团浅红。
“奴才想在主子身边伺候,奴才想伺候主子养伤。”
“养伤?”
彭云涪愣住了,只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目光转向一边的李展,皱眉道。
“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李展却垂手垂眉,一副温顺模样。
“不是我说的。”
“李展,本王先前说过的……你也答应过的,你……”
彭云涪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瞪了地上跪着的姚淇悦一眼,而后又看向李展,沉声道。
李展却垂眉耷眼,就是不看他的脸。
“殿下,不是我说的。”
“不是你说的还能是谁说的?你不说给他听,他怎么知道本王身上有伤?”
彭云涪拧着眉头,声调高扬。
“好啊,很好,李展,你不但学会不守诺言,还学会敢做不敢当了!我瞧着你的本事不小,大可以与我抗衡了。”
“主子,不怪李展大哥,是我……”
这位主子的脸色更不好了,先前只是阴沉沉的,这会子已经开始冷笑了,姚淇悦心中慌了。
以她对这位主子的了解,恐怕下一秒,他就要出手揍李展了。
李展好心告诉她那些实情,要是为此挨了主子的打,实在是冤屈得紧。
姚淇悦顾不得许多,慌忙抱紧了彭云涪的腿,皱着眉头恳切叫道。
“是我想知道,我逼着李展大哥说的,都是我……”
“殿下,这些事情,即便是我不说,他也终归会知道的。”
李展却突然抬头,迎着彭云涪冰冷阴沉的眸子,郑重言道。
“更何况,这些事情与他相关,本就是他应该知道的。”
“你……”
彭云涪被李展这话堵住了,只是瞪着眼睛,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才咬着牙,连连点头。
“好,好哇,言而无信你还理直气壮,你们都是越发的长本事了!”
“主子,这不关李展大哥的事,是奴才不好!”
姚淇悦唯恐他把怒气转移到李展身上,手臂紧紧抱着彭云涪的腿,眼眶里的泪珠儿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可是主子,奴才拖累你受了伤,还连累你耽误了大事,先前咱们做的那些努力都白费了,这些事情,你为何不让奴才知道啊……你为了奴才让步了那么多,奴才什么都不知道,还惹得主子生气恼怒,奴才心里,心里……”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愧疚,眼泪一个劲儿地往外涌,竟再也止不住了。
可是,她的眼泪不仅没有平息彭云涪的怒气,反而激起了他更多的不满和厌烦。
男人皱着眉头,一脚踹在了她手臂上,怒声喝道。
“给我滚一边哭去!老子没死呢,你这就开始给我哭丧了?”
“主子……”
姚淇悦手臂上本就有伤,被踹这一脚,疼痛加剧,激得她半边身子都颤了一颤。
可她不肯松开手,固执地抱着男人的腿,硬生生止住泪水。
彭云涪的心又颤了一下。
原来这小东西不仅哭起来我见犹怜,就连他抿着嘴唇,强行止住眼泪,眼泪汪汪的样子,瞧起来都那样的让人心动。
这副委屈巴巴,泪光盈动的样子,越看越让人……
想要捏着那脸,狠狠地啃上一口。
事实上,他的心不仅颤了一下,此刻还在隐隐作痒。
可他此时不能!
不能让这个臭小子留在自己身边
因为他太清楚。
欲望克制不住,会给这个小东西带来多大的伤害。
就像是刚刚那样,不由自主,情不自禁,结果竟把他激得晕倒过去。
他是忍不住要占有他,要得到他的全部,可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在这种时候,他宁愿他目前在李展这里安然养伤,也不愿意让自己克制不住的欲望伤害到这个小东西。
只是此刻看着这小东西拼命克制又委屈巴巴的样子,他的心,又软又痒……
彭云涪深吸了一口气,一口咬在自己舌尖上,疼痛让他清醒,他冷着脸,眸中无表情地盯着姚淇悦的小脸。
“放开!”
“主子,奴才不想放手,奴才想回到您身边。”
姚淇悦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抱的更紧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彭云涪对她,已然不是滴水之恩,他为她冒险,为她受伤,为她妥协,这样的恩情,她必须报!
她并没有别的能力,只想留在他身边,精心伺候,服侍他伤口痊愈。
然后重新策划下一场战斗,把失去的城池,重新夺回来!
可她的想法并不被眼前的男人所了解。
被姚淇悦抱住了腿,彭云涪腮边的肌肉忍不住抖动了两下,他咬着牙,艰难地抬起自己的腿,狠狠向后一甩。
扑通!
姚淇悦单薄的身体就被甩了出去,手臂磕在床榻边上,震得上面的伤口又裂开了一片,她咬住嘴唇,强忍着喷涌的泪水。
男人的脸色阴沉冰冷,带着疏离和冷漠,目光无情,语气更是冷酷。
“你是老子的奴才,只是个奴才!老子要你怎样你就得怎样,哪里还由得了你选择?滚开,瞧着你就恶心!”
说完,竟头也不回地迈出门去。
屋外阳光粲然,他高大的背影却透着萧寒,姚淇悦抱着手臂,无力地滑倒在地。
李展叹息一声,走上前扶着她的肩膀,低声道。
“这又是何苦,殿下不肯让你伺候,是要你在我这里好生养伤,不肯让你费心费神,你又何必一定要这个时候去他身边照顾呢?”
“李展大哥,你不知道,我已经看到他伤口的血迹了……”
姚淇悦捏着李展的手臂,低声说道。
“主子为了我,付出了那么多,我此生无以为报,只能尽心伺候他,他身上有伤,我实在是担心……”
“你有这个心便是很好,主子不会不明白的。”
少年清秀的眸子里尽是泪水,李展瞧着,心中微微一动。
往昔只觉着王爷对这小子宠爱过了头,总是想尽办法包庇护佑,而今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小子也并非是狼心狗肺完全不知感恩之人。
或许,他对王爷的情义,也并不算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