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的指示?”
彭云涪一下子愣住了,他盯着李展的脸,许久才说出话来。
“不可能,二哥身在天牢之中,怎么能传出这样的信儿来?李展,你撒谎!”
“殿下如若不信,可以去问于连,甚至可以去问简生,这确确实实是二皇子的指示。”
李展的神情坚定,目光中闪烁着悲伤。
“我等一直都跟二皇子暗中有联系,这样的指示早在二皇子被打入天牢之前就传到了我们手中,如若不是有这样的指令在手,我们怎么敢又怎么忍心如此?”
“不可能!”
彭云涪的手在半空中虚甩了一下,宽大的袖袍在空气中荡起一阵风,空气中微小的尘埃在光束下飞舞,乱成一团。
“二哥不会下这样的指令,他不会不顾自己的性命!”
“殿下!”
李展再次深拜,低低叫道。
“二殿下的指令是从太保魏羡大人哪儿传过来的!二皇子深知你看重情意,早就猜到了如果他身陷囹圄,你一定会不顾一切救他脱身,为了以免梁国的未来落入小人之手,就提前下了这样的指令,命令我等一定辅佐殿下走上朝堂,走上那个位置。”
梁国只有两名皇子才真正当得起那样的大任,二皇子已经落得这样的下场,即便是倾尽全力救回来,不仅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精力,还有失败的可能性。
与其把这些东西用在救一个垮台的皇子身上,不如用来栽培一个新人。
这就是前太子,二皇子彭清源早就设想好的计划。
而李展,也不过是在认真执行这早已拟定好的计划而已。
可彭云涪根本不会接受这样的计划,他自北方归来不过六年而已,向来甚少关注朝堂政事,已经习惯了做一个荒唐王爷,他宁可竭尽全力救彭清源出来,也不愿意自己去坐那个位置。
因为在他心中,只有二哥才配得上那个位置,他是最好的人选。
“我不接受这样的计划!”
他脸色凝重,重新坐回书案面前,幽深的眸子盯着李展颤抖的身子,沉声道。
“起身吧李展,待会儿随我去一趟魏府,我要好好拜见这位太子太保。”
“殿下,不可。”
李展端起身来,他跪了许久,浑身紧绷,此刻站起身来,四肢都有些酸困,而听到彭云涪这句话,他却一楞,赶忙出言阻止。
“殿下素来不关注政事,与魏大人一来没有公事来往,二来并无私交。此时贸然去拜见魏大人,又正值这敏感的风口浪尖上,一定会被有心人当成把柄,于魏大人和殿下都不利!”
“如你所说,确实不利。”
彭云涪唯一沉吟,面有难色。
还是李展顿了顿,又开口说道。
“这位魏大人酷爱音律,闲暇时经常在盛京东安街的极乐坊听曲子,殿下不如去极乐坊先等着,那里人流多,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招待,反而不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魏大人倒是会挑好地方,那就去极乐坊。”
彭云涪眉稍微扬,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来,随后站起身来,朝着门外高声叫道。
“姚淇悦,进来!”
屋外并无人回应,男人的眉头便蹙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听见外间传来陆宇的回应。
“主子,姚淇悦那小子跟着王主管溜出门收租子去了,江大哥不放心,刚才也偷偷跟过去了,主子,您是要什么?”
“要什么?当然是要那个小东西!”
彭云涪一听这话,眉头拧的更紧了,脸色阴沉下来。
这小子还真是属狗的,不能给半点好脸色,才安生了几天,又偷偷溜出门去了,只怕又要惹麻烦!
“这小子出去多久了?为何没人来通知本王?江辞能追出去跟踪,为什么不能来告知本王一声?”
彭云涪很是恼怒。
陆宇在外面就跪下了,赶紧解释。
“主子,不是江大哥不肯提前禀报您,而是您午时下了命令,说没有大事,一律不准打扰您和大公子,江大哥便不敢打扰您,自己追出去了。”
“混账,你是第一天认识那小东西吗?”
彭云涪听了这解释,不仅没消气,反而更恼怒了,一脚踢开房门,大声训斥着。
“那小子整个就是个惹祸篓子,他哪次出门不是给老子差点把天捅破?你们竟然还觉得他出门不算什么大事?”
“是,主子教训的是。”
陆宇哪里敢多说什么,何况彭云涪说的确实是实情,因为姚淇悦那小子确实是个不安份的,每次出门总能惹出大事端来。
还是李展赶了出来,稍稍拦住了盛怒的男人,朝着地上的陆宇轻声吩咐道。
“陆宇,快点去准备一辆马车,我跟王爷一起出门。”
然后又压低声音,劝着这位气得嘴不是罪鼻子不是鼻子的主子。
“王爷息怒,姚淇悦今儿跟着王主管出门收租子,应该也是这几天在府里闷坏了,想出去转悠转悠,二来应该也是想跟着王主管学点东西,他们收租子的商铺应该也是在隆安街一带,咱们刚好也要出门去东安街,待会儿我们出去的时候拐个弯先去隆安街瞧瞧,他若是安安分分随着王主管收租子倒也罢了,要是实在不行,殿下干脆把他也随身带着,一起去极乐坊岂不是好?”
“……嗯。”
彭云涪盛怒的一张脸在李展慢条斯理的劝慰中平静了不少,那双浓黑的眉头却还蹙着,转头扫了陆宇一眼。
“还不赶紧去备马车!”
一刻钟后,一辆马车从清河王府侧门驶了出来,不同于彭云涪寻常用的那辆夸张到极致的红木雕花马车,今儿彭云涪用得不过是一辆最为简单和普通的车子,缓缓行驶在这盛京街道上,鲜少有人能知道这车子里面坐的乃是大名鼎鼎的荒唐王爷。
彼时,在隆安街道,姚淇悦正随着王主管,挨门挨户地收租子。
只是隆安街一道街的掌柜老板都一致觉得,清河王府的掌事,换人了。
那个名叫姚淇悦的小子,虽然自称是王主管的跟班,可是表现得却像是王主管的主子。
他穿着一身红黄混染的丝绸长袍,腰间用着金黄色的宽带束着,走路一摇一摆,宽大的袖袍就随着他的姿势晃出嚣张的气势。
穿着这样一身艳丽夺目的衣裳,再加上他昂首挺胸,头顶上还戴着一只铜冠,阳光照在上面明晃晃一片,倒像是金冠,这副骄傲模样,像足了一只耀武扬威的大公鸡!
他走在王总管旁边,架子摆得比王主管都足,说起收租子,那算盘打的劈里啪啦响,嗓门嘹亮气势逼人,一眼看过去,王主管反倒像是他的跟班了。
有些看不过眼的有心想要出言讥讽两句,可是眼瞅着王主管自己都一脸笑呵呵的样子,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忍着这只大公鸡的嚣张,把租子照数奉上。
姚淇悦不仅仅是走路气势汹汹,说话嗓门响亮,而且收的程序十分繁琐,一会儿要伙计把钱整整齐齐串好,一会儿又要亲自查看其中有没有假钱,好生磨叽,差点把王主管身边真正的跟班给急坏了。
这还不算什么大事,更麻烦的事还在后面,一行人收租子收到了最后,姚淇悦一转身瞧见了对面街面上开了一家装饰华丽的酒楼,便再也不肯走了,硬拽着王主管进去喝酒,说是辛苦了半日,自然要犒劳犒劳自己。
王主管哪里劝得住,只得随他进去,陪着他喝酒吃菜,还要陪着笑脸愉快地说着话儿。
罢了。
这小子跟着自己出来,只要不闯祸惹事,别的怎么着都成,王主管是很懂得轻重的。
他怕喝多了出岔子,便提前让跟着他一起来的跟班把收来的租子和账本拿着回家去了,而后专门留下来陪姚淇悦喝酒。
这酒楼一楼大厅阔大,二楼雅间精致,已经坐满了人,伙计们端着酒菜来回穿行,楼上楼下,好不热闹。
王主管也已经好久不曾在外喝过酒,如今尝着这新开的酒楼酒菜不错,便也跟着吃上了。
“好兄弟,你选的这酒楼还真是不错,这种酒楼专供的梨花白,老哥哥我已经好久没碰过了。”
“这有什么的,王大爷你今儿敞开了喝,咱们不醉不休。”
姚淇悦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随后拿起杯子就跟王主管碰了一杯,爽快地一饮而尽。
他年纪小小,酒量却是不小,喝的十分痛快,王主管看着也觉得痛快,把杯子里的酒也一饮而尽,两个人皆是满面红光,对视一笑,十分畅快。
酒楼里面的姚淇悦和王主管喝的畅快,酒楼外面马车里的某人却看得眉头紧锁,满脸不悦。
“这小子还有闲心喝酒,瞧瞧,这还要不醉不休呢。”
“他年纪还小,生性活泼,天生不是个受拘束的性子,这几天王爷您又一直把他拘在府里,他一定是闷坏了,这才拉着王主管在这里喝酒。”
李展瞧着那酒楼里喝的痛快的姚淇悦,唇角浮出淡淡的笑意,低声说道。
“不过王主管是府里的老人了,一向最是稳妥的,有他跟着姚淇悦,殿下且安心,不如就由着他在这里喝回酒,晚上回府再好好问问他?”
“哼,便宜这臭小子了!”
男人脸上余怒未消,却终究还是一摔窗帘,低声喝道。
“陆宇,走吧。”
车子掉了头,朝着东安街的方向驶去。
酒楼里,王主管已经喝的头昏脑胀,险些支撑不住了,当然对面的姚淇悦也没好到哪儿去,一张白皙的小脸早已染上两团胭脂般的红晕,就连手指也隐隐透着红,她放下酒杯,勉强支撑着身子,一声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