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茱萸神仙
释浮生看着琉璃和那青年大小伙子争吵，有点不知所措，他虽然聪明，但像这种人间险恶的人情世故，他从未经历过，处理起来还不如琉璃，释浮生的嘴远没有琉璃伶俐，怕是说不上几句就会被那青年大小伙子吃得死死的，最后被逼赔偿吧！
但琉璃再伶俐，也经不住那大小伙子的无赖，死死咬住老母亲就是被琉璃害死的！口口声声要让她偿命。
琉璃真想扯着那大小伙子的耳朵说：你知不知道阎王爷见了我都要对我恭敬三分，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敢叫我偿命？刁民，刁民！
琉璃：“我最后再说一遍，你母亲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是你们自己不听医嘱！”
可琉璃越是凶悍，大小伙子哭得越是惨，就显得琉璃越是无理。
青年大小伙子：“大家看呐！可要为我做主啊！这个无良大夫分明就是个骗子，她这么年轻，哪儿来那么高的医术，她杀了我老母亲，还理直气壮，可怜了我老母亲……（吧啦吧啦吧啦）”
琉璃真想一刀子解决了他一了百了，就知道瞎比比，可一想，作为一个游医是万不会如此做的，可又不能赔钱，赔钱不就等于默认她琉璃医死人了么，以后还怎么混。
就在双方的医患关系恶化到白热化阶段的时候，忽然有衙门的捕快挤到了人群中来。
捕快们手拿着刀，个个威武得很，领头的指着那青年大小伙子说：“原来是你，给我抓起来，有人报官，说这里聚众闹事，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匪头在这里生事。”
那青年大小伙子要跑，捕快人多，几下就把那青年大小伙子给收拾了！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大反转，琉璃也没反应过来。
百姓们问：“官家，这是匪头？”
捕快们解释说：“前月朝廷派兵端了个匪窝，其中有个匪头跑了，告示栏上通缉一月余了，你们没发现？”
说着就拿出一张画像，与那大小伙子比对比对。
也不怪百姓们没发现，那画像贼眉鼠眼，竟与大小伙子没有半分相像的，这凡人的画技，琉璃真是不敢恭维。
偏偏还有人应和：“哎呦，我说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个匪头！”
“一个土匪头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太可恶了！”
“那这老太太又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自己下毒手杀害了嫁祸人家小医仙的吧！”
“我看八成是！”
捕快们也补充说道：“这匪头哪有老母亲，把这个老太太的尸首一并带回去，待我们府伊大人好好审问，带走！”
捕快们一把那青年大小伙子和老太太的尸身带走，琉璃这里可算是清白了！
众人的蜚语又纷纷调转了话头！
“哎哟，我就说这小医仙乃是仙女下凡，怎么会医死人呢？”
“那些人实在是太可恶了，好歹毒的心肠，竟然用人命嫁祸小医仙！”
“不知道是谁干的，真的是蛇蝎心肠！”
“我看呐，八成就是城里的那些医馆嫉妒善良的小医仙，然后通匪买凶！谁叫小医仙这里看病不花钱呢！”
“哎呦，别扯这些了，来来来，小医仙，我最近这腰乏力疼痛得很，你帮我看看呐！”
说着就坐下来伸出手，要琉璃给他把脉。
谁知琉璃却是收拾了东西，一使小性子：“心情不好，不看了！”
然后拉着释浮生就离开了！
众人急了！
“诶！诶！诶！小医仙，你别走啊！”
“我们都是慕名而来，走了三个村来城里找你的啊！”
“小医仙，你帮我看看，我这肩肘还疼得很！”
“小医仙……”
“……”
释浮生被琉璃气鼓鼓地扯着走，他朝身后望去，忽然看见人群中，有个隐了身的男子，他黑衣黑发，面容既英俊又漂亮，眉目冷淡，正望着释浮生的方向，正是居有！
忽然侧方跑来一个黑衣红发带的灵动姑娘，手里拿着糖葫芦，腰间挂着软萌软萌的小奶娃，边跑边叫：“夫君――”
一听这声，居有原本冷淡的眉目皱成了山川沟壑，朝释浮生点点头示意一下，就脚底抹油溜了！
释浮生也大底明白了，这次是居有暗中帮的两人。
琉璃一直拉着释浮生回客栈收拾东西，然后一声不响地就打算离开这个城镇！
释浮生忍不住问：“琉璃，你这是做什么？”
琉璃边收拾边说：“虽然那些百姓的话不好听，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平白跑出个人来讹我！可不是我得罪同行了吗？”
释浮生有些心疼：“你不必在意，我们不怕他们！”
“……当然不怕！”琉璃何时怕过人？还是几个凡人，“只是这件事让我明白了些道理，这第一，以后就诊必须得收钱，多多少少都得收，不能义诊，免得抢了同行的饭碗，大家排挤你；这第二，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游医嘛，就是要四海为家！”
释浮生问：“所以，我们是要走了吗？”
“当然，反正这个地方也待了一个月了，能玩儿的能吃的也都走遍吃遍了！是时候换个地方了！”琉璃看着释浮生，“浮生哥哥是舍不得离开吗？”
释浮生笑笑：“当然不是，只要是和琉璃在一起，不管离开哪里都不会舍不得的！”
他这话说得露骨暧昧，琉璃心跳了一下，自然不是心动的心跳，而是心慌的心跳，因为自己喜欢着师父，也能明白这情情爱爱的是个怎么回事，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看出了释浮生眼里的慕念之情，可能释浮生自己都没有觉察到。
看出来了并不是好事，琉璃眼神有些闪躲，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该拿什么情绪去面对释浮生，干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当没发生继续把东西打包背在肩上，对着释浮生莞尔一笑：“好！那我们走吧！”
释浮生看她背这么一大包，非常心疼：“琉璃，你把东西给我吧！我储物空间大！”
琉璃听他一说，确实是可以放在释浮生的储物空间里，那多方便，可又想起离开神界前凤仙月的话。
做任何事之前，想想这是不是游医能做的，琉璃默了默，没有哪个游医是神仙，还能把行李放储物空间里的，都是大包小包提着到处流浪，所以琉璃拒绝了：“不了，浮生哥哥，此番来凡间本就是体验游医的红尘苦恨，游医要怎么做，怎么生活，我就要怎么做怎么生活，我偷偷地给自己藏了一笔财富，就已经是作了很大的弊了！”
若是没有那个玛瑙戒指，琉璃现在还在为一日三餐而奔波，甚至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于是两人又开始了流浪，在这处凡尘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在大县城里摆过地摊，也给当官的大人物看过病，在山村里巡回问医，也去过皇宫给王孙贵族就诊，最长的一段时间，是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开了一间药铺，生意颇不错！也在田间买了几亩地，做了几年的药农，过了一段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也在深山里过着采药人艰辛寻药的生活，几十年下来，琉璃的医术也越来越精湛，名气也越来越大，对世间的药理都烂熟于心。
于是乎，将近百年过去，民间就渐渐开始有了传说！
茱萸（zhū yú）果实红圆，味酸，供药用，性微温，补肝肾，止汗！
传说这世界曾有一棵三千年的茱萸树，成精化为仙女，见民间疾苦，就化为游医，济世救人，人称茱萸仙。
茱萸仙时而年轻貌美，时而佝偻年迈，时而调皮可爱，时而成熟稳重！
茱萸仙身边还有一个非常英俊好看的偏偏少年，不管茱萸是年轻貌美还是佝偻年迈，这个少年一直英俊，也不见时光在他脸上有半点痕迹。
凡经茱萸仙的手救治的病人，药到病除，没有不长生的！
所以，几乎是一夜之间，这个世界忽然多了好多“陈茱萸”，借着茱萸仙的名气坑蒙拐骗。
世界这么大，不可能每个人都见过“陈茱萸”，难免要受骗，所以有一段时间，“陈茱萸”的名声很臭，琉璃过得异常艰难。
好在琉璃身边的英俊少年是不可复制的，只要琉璃说自己是陈茱萸，再加上精湛的医术，就没有人怀疑她是假的。
有时候百姓们不愿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一个年轻的姑娘，琉璃就会扮成一个老人再次上门诊治，这就是为什么茱萸仙时而年轻貌美，时而佝偻年迈！
因为有了琉璃这个茱萸仙，每到九月十月茱萸果实成熟的时候，百姓们就会折一枝带茱萸果的树枝插上门口，以求无病无痛，百岁长生！
如果运气好的话，茱萸仙看到你房门插上茱萸果，还会上门来问你可有什么病痛。
久而久之，茱萸仙就不再单指琉璃，而是用来代指那些悬壶济世的良医们，大夫们只要被病人夸一句“您真是茱萸仙下世”！大夫会高兴乐得半天合不拢嘴！
这日子过得还是很顺遂的，直到九十年后，朝廷动荡，国家分崩离析，外族入侵，内忧外患，战争让百姓民不聊生。
此时，这个世界已经是四五年战乱了！
琉璃记得九十年前来的时候，这个国家还不错，至少她初来被匪头子讹的时候，官差府伊都干实事儿，是真正的替民生着想。
可在九十年的时间里，国家越来越腐败，富人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物价不仅飞升，物资还匮乏，以前琉璃靠着自己行医救人得的诊费，够她和释浮生一日三餐还有余。
但现在百姓们都没有钱，付不起诊费，所以琉璃最近看病都没要钱，所以两人一天只能吃一顿，还是粗茶淡饭！
诚然，他们是神仙，吃饭不过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不吃也没关系，但琉璃已经好久没换一身新的衣裳了！
国家政局琉璃是左右不了，就算能左右，作为一个游医也就要做好游医的本分，也不能去管这些个王朝更替。
所以仗打来了，琉璃和释浮生就只能随波逐流，跟着一大群难民们南下，寻求安定的乐土。
琉璃是没什么想法，可是释浮生看到越来越动荡的时局，看到百姓们吃不饱，穿不暖，甚至挖才下葬的尸体来吃，他的心里郁郁的，觉得百姓们太苦了！
琉璃看释浮生不大对，就问他：“浮生哥哥，你怎么了！这几日看你脸色越来越不好！”
释浮生叹一口气，语气里很无奈：“我曾经答应过先生，潜修佛道，渡济苍生，如今苍生在我面前受苦受难，我却无动于衷！”
琉璃记得释浮生说的先生，乃是长白山的掌尊宫翊，但她觉得释浮生这话，说得实在太佛祖了：“可是王朝更替，本就伴随着战乱，战乱让百姓疾苦，人间千万年，这样的场景常见得就像空气，无处不见，无处不在！”
见到这样的场景，释浮生心中天生的大爱就再也压抑不住：“琉璃！我……”
但想想，琉璃曾经答应过她师父，除了游医该做的事，其他都不得插手，以免扰乱人间秩序，同样作为来自神界的他，也是一样不能插手的，所以释浮生准备的话就没再说出口！
直到晚间找到一家农舍想借宿一下，看到厨房的母亲正在宰杀两三个月大的婴儿，琉璃和释浮生进去的时候，婴儿已经被分尸扔到锅中煮了。
释浮生再也冷静不了，冲进去质问那妇女：“你这是做什么？他是个孩子！”
母亲跪在地上，十分痛苦，一番哭诉，说她也知道是自己的孩子，可是家里公公婆婆已经好几天滴米未进了，丈夫为了孝道逼迫她杀了孩子，她也不想，可是孩子这么小，没有食物，本就奄奄一息，肯定也活不下去了！不如让公公婆婆裹腹！
战争让这个国家千疮百孔，人间闹饥荒，连树叶子都被拔光吃了！
人们互相食，饿死的人不计其数，连尸体都做了活着的人的口粮！
释浮生这几天压抑的情绪再也忍不住了，他破门而去，冲到田野间，蹲下身来，脑子里全是这几日见到的情景，惨不忍睹！
他不喜欢这样的世界，他喜欢在繁星廊底时，琉璃给他描述的世界，是充满和平充满爱的！就连那些坏人都是那样的“可爱”！
释浮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纵使这将近一百年来，跟着琉璃游医，也见惯了生老病死，生离死别，但这种人们互相食的残忍情形，受不了也见不得。
比起释浮生，琉璃还好，毕竟是在自由的天空下，活了两万多岁，见惯了人情世故，对于战乱给百姓带来的痛苦，也是有心无力，任其发展。
琉璃看着田间里蹲着的释浮生，有些心疼，她走过去，蹲在释浮生旁边说：“浮生哥哥，你难受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陪着你！”
“……琉璃？”释浮生转脸看着她，“我觉得，王朝更替我管不了，我没见到也就罢了，可是我见到了，琉璃，我不想放任不管！”
琉璃叹息一口气：“好，只要不干涉朝政，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释浮生咬牙站起来：“我要拯救这个世界受苦受难的百姓！”
琉璃也站起来，站在他的身边，昂着头：“好！”
但是怎么救呢？
真的愁死人！释浮生首先想到的，就是找到居有，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毕竟居有年长，说不定会有什么主意。
居有一直在暗中保护两人，想要找到居有，一点也不难，在听了释浮生的想法后，居有的神情一直淡淡的，也不说话。
释浮生有些不好意思：“护法，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荒唐又可笑！”
居有：“……不！”
他说得那样认真，一点也没有敷衍释浮生的意思！
释浮生不确定的问道：“真的吗？”
“真的！”居有状似回忆道，“我记得魔君说过，曾经有一个人，也跟你一样的想法，大言不惭地说要拯救天下，渡济苍生！”
琉璃问：“后来呢？那个人怎么样了！”
“……后来？”居有想了想，“后来她看破红尘，飞升成佛了！”
释浮生默了默：“那她做到了吗？”
“做到什么？”居有问，“你是问她拯救天下成功了吗？”
居有指着山崖下的乱葬岗，黄昏时期，来乱葬岗偷尸的人还不少。
居有说：“你看这天下苍生依旧疾苦，你觉得她成功了吗？”
对于此，琉璃是看得真切明白的：“成功不了，也不可能成功！”
可释浮生却固执起来，他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浑身都是力量：“怎么救不了？虽然世间凡尘三千亿，其他凡尘我没看见，我救不了！但这个世界，我一定可以，我答应过先生要渡济苍生，我一定要做到！”
琉璃叹了口气，心里想着：那是你还没有去尝试，一旦你尝试一下，你才知自己力量的渺小，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才知道什么叫做有心无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