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发现变动是在大门口的张老爷,一直不曾离去的张老爷第一个反映是他站得太久了产生了幻听,谁都知道,这种三声一停一喊是大夫以上人员去世报丧丧钟,一般人却是敲不得,但现在他却在这碾城听到了,非但听到了,还一直不停地在耳边响着。
那不停传来的声响将他从幻听的假想里唤醒过来,他确定那声音就是从他旁边的院子里传来,而且是那口他听过无数次的钟声,而那略带童章的呼喊,分明是一直在院子里的江苡的声音。
不知道怎的,他的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他不知道这半夜钟声响起后会发生什么,但他知道,这小小的碾城将会因这钟声而不再平静。
另一个听到这钟声的人此时就站在院子的另一端,静静地坐在台阶之上,他看到了江苡起身、敲钟、呼喊,他想要阻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停了下来,那钟声虽然有点大,但对他这样的高手来说,本不会有什么影响,但他却被那钟声震得不能动弹,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呐喊:“快去,快去,去帮他敲响那钟!”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动,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静静看着江苡卖力的敲着,但那一身白衣却无风自动起来。
还有一个人,此时刚回到家里,坐在前厅里,准备坐下来捋捋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但他却没有坐下去,因为那飘来的钟声,因为那响彻全城的钟声,那钟声让他将本欲坐下去的身子,生生的改为起身行走,走出城主府,走向学舍。
如果说大家只是听着,但有一个却是被钟声震得愤怒,那便是那个本就在不远处的黑衣人,此时的他,正拖着黑色的外套,向着学舍急奔而去,连身上黑色的里衣飞动都不顾。
他没有理守在门外的张老爷,没有看坐在一端的王夫子,更没有看那烟火未曾散去的火盆,也没有看那印在火光里的棺材,只是紧紧盯着树下不停敲钟的江苡,一身白衣的江苡,一身白衣敲钟的江苡。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打断江苡,更没有愤怒的指责些什么,反而指着江苡疯狂的大笑起来,那笑声像极了苦心经营多年一朝得逞的喜悦,也像极了一只冲出地表的恶魔,猖狂里带着喜悦,喜悦里带着猥琐。
但他的笑声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个一直静坐在一边的白发人忽然的动了,像是被江苡钟声惊醒了似的,轻飘飘地走向江苡,默默地从江苡手上拿过那枚钟锤,狠狠地向着那钟敲了过去。
那钟声忽然大了起来,忽然有了些黄钟大吕的意思,仿佛是在庆幸着某些挣脱樊笼的喜悦,也像是某种解脱。
门外的张老爷再次跪倒在门前,张大了嘴巴似乎喊了声什么,但却什么声音也传出来,只是眼泪从眼里慢慢滑动,伴随着烟火气滴落了下来。
此时更多的黑衣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这次他们没有笑,更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像与已无关似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倒是有一个人,似乎来迟,也或许故意来迟,看着这满院子众人,又看了看静立在一边的黑衣人一眼,笑了笑道:“你们是打算继续看他们胡闹?”
黑衣人齐声道了一声:“是!”便拔出兵器,向江苡和白发人走去,但他们尽只向前行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因为前面站了一个人,刚刚赶到的城主站在了面前。
但那人看了城主一会,又笑了笑道:“城主府里有仆人18,主人3!城主确定在要此刻阻止我等。”
城主的脸变得异常的难看,他盯着那人道:“城主府里有20柄刀,还有一把很锋利的剑!”
“哦,我从来不知道还有比我们王府更锋利的剑,如果有,我们王府自会把他收回来,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试一下?”那人依然笑着道。
“我不想知道王府的剑是否锋利,但我知道那孩子只是在向全城的百姓报丧,向学院的学生们报丧,这是每一个学院夫子的荣耀,你没有理由干涉,更不能害他性命。”城主的脸开始变白,手开始握紧,但他依然牢牢地站在那里。
“我何时说过要害他性命?”那人笑了笑又道:“他的性命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要看他自己怎么说了。”
城主站在那里,长叹了一口气,没有让开,但黑衣人却从他身边绕身而过,成功避开了他的身边。
但他们依然没能前进,因为有一个人又站在那里,似乎从他们进来后他就站在那里,无声无息,却又不岿然不动,就像长在那里一样。
“王夫子,确定要阻止我们办差?”那人没有再笑,有点严肃地问道。
“你们确定要阻止一个学院夫子上山?”王夫子不喜不怒,只是平淡地看着他道。
“那么说来没得谈了!”那人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不见。
“学院的夫子要在今晚上山,你确定要和我谈。”王夫子脸上有了一丝决然。
“看来今天晚上真的太安静了,我们需要好好向世人普及一下规则了。”那人说完竟不再看王夫子,只是看着眼前的黑衣人又道。
“王爷在后面看着我们呢,还等什么?”
“为王爷效死!”黑衣人齐喊了一嗓子,便向江苡一行人走去,仿佛没有看见王夫子一样。
王夫子的衣服再次飘了起来,他的手也微微的抬了起来,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但更多的人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恐怕没法善了了。
但众黑衣人的步伐却再次停了下来,因为突然有一队白衣人,白衣白帽的人站在他们面前,整齐的站在他们面前。这些人有老人,中年人,还有梳着小辫的孩子也在其中,这些人无一不白麻加身,齐齐随着那钟声的停顿呼喊着。
那人的脸色终于变了,变得愤怒,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更如同被抢了食物的秃鹫一样,脸上显得气急败坏的样子大声喊道:“难道你们手上的刀子已经只能用来看了嘛?”
黑衣人此刻终于不再等待,齐齐的发了一声喊,举刀向前而去,他们本来就离着白衣人不远,也就三五步的样子,只前进数步那刀便能落在那些毫无防备的人身上,他们有信心在一刻钟的时间里把眼前的这些人都杀光,但他们却不得不又停了下来。
让他们停下来的是另外一群人的到来,这群突然到来的人可谓五花八门,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穿葛衣的,有着青衫的,但无一例外,手臂上都系着一根白色或偏白色的带子。
这些人一进来便默默地站在黑衣人与白衣人之间,刚好把他们之间的空隙都填满了,前排的人刚好把自己的脖子放到了黑衣人的刀下,看得出来,这些人还是很紧张的,因为他们的手都紧紧的彼此牵在一起,但有一个例外,那便是前排中间的一个头发花白的人。
这个人一身麻衣,衣服都半白了,年岁不大但脸上居然长着许多斑点,他居然一点都不紧张的看着眼前的黑衣人,有那么一瞬间后,居然裂开嘴笑了起来。
说实话,他笑的很难看,一口的黄牙,中间还少了几颗,笑起来都走音,但他就是笑了,让举着刀的黑衣人都感觉十分的奇怪和不解,当然更多的是厌恶,因为这家伙的口气居然如此的恶劣,让黑衣人忍不住想给他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