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子,学生想,今日我们在签牌上求公正,亦有这阴阳的两面,如果把公正比成这阳的一面,那么不公正便是这阴的一面,这事物大家都觉得不公正,便是太阴,尔后大家自寻找解决办法,便由太阴转化为少阴,便是已经解决了一部分不公正,直到确定灵木为签牌、确定邱大先生封印,便是少阳,由夫子和各位道友来见证审核、由邱大先生、吴前辈过流漆,便是太阳,这事情已经经过由太阴向太阳的转化,如果此时我们继续追求太阳的极致,那么会不会再将事物推向他的另一个面,成为那逐渐残缺的月和泛滥的水。”
江苡说完又行了一大礼才道:“不知道学生这番理解对与不对,还请夫子指正。”
宋夫子听完江苡这番论断,又看了看台下大多茫然的众人,心慰的笑了笑,那一刻他好似卸下了什么包袱一样,精神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那个让江苡依靠的领路明灯仿佛又重新回到了江苡的面前。
他的笑容是那么的自信、欣慰,他缓步走到江苡的面前,轻轻扶起他来道:“江苡,你虽然在我蒙学学习三年多,但我真正教你的时间却并不多,偶然几次还是在藏书楼里遇见你,随手讲了几句,想不到啊,你居然听进了耳里,记在了心里,我心甚慰啊。”
说到这里的宋夫子拉着江苡的手,向台前又走了两步,向台下众人道:“我这学生绕了一个大圈子,其实就是想说一句话,极致的公平本身便是一种不公平,我们在这签牌上花费的功夫越多,便离真正需要了解签牌公正的人越远,远到最后,便只剩下一个公正的名头,但实际上确是对参与各方的不公平。”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解决了气味的问题,还有神识的识别问题,修为高低的问题,这些问题的享有者不过极少的一部分,而我们大家却享受不到这个问题带来的好处,这本身便不是一种公正。”
“是我着相了,只想着公正的本身,却忘了极致的公正本身便是一种不公正,至少是对大部分的不公正,就是不知道四海阁愿不愿意将这种不公正的便利留给碾城的百姓。”说到这里的宋夫子转头看了看依然有些茫然的邱大先生一眼道。
邱老生转头看了江苡一眼,又看了看门后仍然静坐在角落里的刘大少爷一眼,最后才下定决心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夫子都说了,我四海阁愿意将这种不公正交给在场的诸位,交给一直以来支持我四海阁的各界朋友。”
“这里我也像各位保证,我四海阁必定会言出必行,将这几十万两银子的货物全部按约定交付给各位朋友,尤其是这十柄上品精虹剑,我们保证他们全部的交付给幸运的那一位朋友。”
宋夫子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以四海阁的能力应该能处理好这件事情,我们师生的事情也应该已经结束,邱大先生看能不能让我们师生进去休息下,也让我教导一下这个成天没事到处乱跑,连还有一个月就要举行的蒙童试都不准备的学生一下。”
“宋夫子请便,我这便让人准备好房间与您,还请宋先生往后院而去!”邱老生看着面色潮红的宋教之笑言道,说话间便向立在身后的一个伙计打了个眼色。
“我来扶夫子进去吧,省得夫子一会要教育我还得再叫我!”江苡嘻笑着从一旁伸出手来扶住了老夫子。
“也给我一个机会从夫子那里请教一番,长长学生的见识。”蒋大小姐闻言也从一旁伸出了手,从另一边扶着宋夫子向里间走去。
不为人知的是,一直站在一旁的王夫子见状也从一旁急急走开,那着急的样子,连其最在乎的仪态似乎都不太注意了。
而在广场的另一边,那个阴冷的小角落里,一丝悔恨的神情第一次爬上了那个人的眼睛,但很快又被他掩去,转而被坚毅所取代。
但沉默的永远是大多数,广场上的上万群众正为这段师生相教的佳话所感染,但此刻回响在他们心里却无不回响着刚刚宋夫子所言的那句话,“极致的公正本身本就是一种不公正,愿四海阁将这种不公正留给碾城的百姓。”
“你说宋夫子说的这种不公正应该如何去掌握呢?”
“我有一个表兄,平时就爱这些花花草草的香味,他说啊……”
……
台下众人此时正热烈的讨论着如何实现这种不公正,或者说利用这种不公正,场面用一句时髦话说叫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端的是热闹非凡。
与这热闹极不相谐的是,带着笑容而去江苡的眼里此时却满含着泪水,但他却不敢让这泪水流出来,甚至连抽泣都不敢,他知道,不进近在咫尺的那道门,他连一丝悲伤都不能流露。
这是晕迷之前的宋夫子进行的最后的交待,也是他刚刚才想明白的来自这个平时不太熟悉的夫子的呵护,但好在有一个人看见了这一切,也在那扇近在眼前的门后准备好了一切。
听得身后那逐渐高涨的欢呼声和讨论声,江苡与蒋大小姐悄悄的加快了前行的步伐,待到终于进了那道似乎远在天边的门,江苡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悲痛,哭出声来,那声音尤如蚊子声般细小,却如闪电一样的穿透,便从江苡压拟的心中传了出来。
蒋大小姐显然没有经历过相似的状况,他也想不明白刚刚还侃侃而谈的夫子为什么转瞬便脸如金纸的昏迷过去,为什么刚刚还在台下的老师已经严肃地站在面前,为什么江苡而压抑的哭声是那么的悲伤。
但好在这一切都不需要她明白,因为王夫子显然已经早有准备,他拿起刘大少爷递过来的丹药便往宋夫子的嘴里送去,待到丹药入嘴,他便开始运功帮助宋夫子消化。
呆呆立在一旁的江苡已经悲伤的不能自已,他跪在宋夫子的一旁,眼神呆滞而空洞,就如同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他不明白,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活动,他不过是想要赚点钱帮母亲还掉欠下的债务,为什么会弄到现在这个样子。
他想不明白,也搞不清楚,他计算好了所有的环节,想清楚了所有关窍,也做好了所有部署,就是没想到超然世外的夫子会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这里也罢了,德行高尚的夫子定然会被推选出来作为见证人,但以他的品行,怎么可能会介入这等嬉戏之中,而且还介入的那么深。
介入的深也就罢了,本与他没有多少交情的夫子却为什么拼命的维护于他,他能感受到那股发自内心的护犊之情。
这一切他都想不明白,也没有时间给他想,他也不想想,他此时的脑子空空如也,作为柳仙子的儿子,他摸过了夫子的手脉,他知道夫子的状况,他明白此刻的状况。
可是明白的他此时却连啼哭也做不到,只能像现在这样轻声的哽咽着跪在那里,像极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乞求母亲的原谅。
但是显然夫子并没有怪他,因为已经攸攸醒过来的夫子显然并不怪他,非但不怪他,在看向他的目光里反而透着一股欣慰,一股安然,一点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