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想说什么?”长主睨了一眼屈隽,心中怒火更甚。
“草民斗胆提议,希望长主往后对域主宽容些。”屈隽对沐无言,是打心底里疼,人到暮年,自然就心软,然而经常来为沐无言办事,也多少知道她的品行,如今这次为她诊治,这身子却是如此残破不堪,心底也不自觉多了一丝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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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们回到无回域后,沐无言的身子每况愈下,整日神游。自从那日回来后,她先是发了场高烧,屈隽为她诊治时说的是“心病”。后来因为心不在焉,打碎茶杯。初始还去过铁匠铺打了一把趁手的剑,奈何因为不小心伤到过自己几次,长主也就不允许她再使用。
恰巧最近无回域天气愈发冷了,沐无言避无可避的得了风寒,现在半点冷风都受不得,整日只得披着厚厚的披风。
域主突然出关,无回域朝野之中,原本心怀不轨的人,也立马收敛了,因为,长主处事虽老练,但始终不如沐无言的一双眼睛快,她一看就知道谁有坏胎,如今虽眼睛盲了,可直觉仍在。
近日坐在域主的高座上,一直是韵痕和屈隽在身边,韵痕和沐无言二人可谓是心有灵犀,然而屈隽,是长主派来的,平日里跟着她为她诊脉。
除了韵痕,没人知道沐无言就是千言公子。
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
哪怕忘了很多事情,可她处理事情依旧雷厉风行,这些天竟开始琢磨着炼丹,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天。回无回域半月有余,还未有一个人看出了端倪。
“丫头,你不要太累了,身子扛不住的。”韵痕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和悔恨,都是因为他啊。
“帮我把长主叫来。”沐无言把手中的草药拿到鼻子边闻了一下,突然说了这一句,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好。”
韵痕叫来长主后,把殿内所有的人都谴了出去,她捯饬着手中的药,忙不迭地说:“长主大人,我想再去一次神域。”
“我以为你想好了。”长主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可依旧能听出里面的无可奈何。
随后继而道:“这次不行,你的身子还没好,养好再出去。”长主虽无可奈何,可依旧坚持自己说法----没好之前不能出去。
“我这身子,拖着也是拖着,四域根本没有药,让我去报仇,好吗?”
“你这样就可以报仇了吗?要杀谁我来帮你!你先好好养病!”长主很气愤,沐无言的语气似乎是已经放弃自己了。
沐无言的手指,紧紧攥着药材,沉默了很久,仿佛心里在盘算着什么,手指一松:“那我不去了,我要闭关,不要让人进来打扰到我。”
“无回域结界我会好好守着。”长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会好好守着结界,绝不让沐无言悄悄出去了。
“让痕离开吧,无回域不适合他。”
“他若要走,我必定不拦,如果他敢私自带什么人出去的话……”
“不会!”沐无言斩钉截铁的喊了出来,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长主走后……
“痕,我知道了一个方法……可以离开无回域。”沐无言脸色苍白,嘴唇上仿佛有血丝般。
“你还想着离开!你看看你把自己糟践成什么样了!”韵痕一脸怒色,一副要将沐无言生吞活剥的模样。
“施法让神魂离开,到神域,把所有事情捋清楚,该报的仇报了就回来。”
她坐在那里,态度很平静,仿佛这所有的一切都和她无关一样。
那是神魂啊,她的神魂本就因为韵痕之前死亡而受损过一次,如果施法让神魂离开身体,在外的神魂凝聚的人形受伤了,都会导致神魂受损。
“不行!”韵痕想也没想,很决绝地拒绝了她荒唐的说法,甩手离去。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斑驳的痕迹,她如墨的长发只用一根深紫色丝带束在了脑后,苍白的嘴边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那便这般吧。”
次日……
侍女纷纷从门外进来,端着大红色的衣服放在桌上,沐无言谴退她们,手指拂过红色衣裙。
沐无言穿上服饰,红色长裙席地,衣摆镶嵌着银质花边,在腰间别上一串白色琉璃珠,姿态绮丽,仪容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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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痕思虑了很久,终是推开了沐无言寝殿的大门:“丫头,如果你非要去……”
话音一顿,只看到一席红衫坐在床上入定般形态的沐无言,看到她打扮的这般华丽,起先惊艳了一下,看清后,心底却是一沉。
你终究还是去了……
“为什么不肯多等我一会儿呢……”韵痕深深地看了眼床上的人,沉思了一会关上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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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主,闭关的话…”话音戛然而止,长主敲了敲门,见没人应,连忙推开门,见在修炼中的沐无言,没有说什么,轻轻关上门离开了,刚走不久,就有很多侍卫前来守着门口,似是连蚊子也不肯放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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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魂离开,我该怎么找她。”
韵痕手托着下巴,额间一缕墨发垂下,身着墨衣,拖在地上,墨色的瞳仁闪过一道光亮,遂起身,嘴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脸上虽笑着,可一双眼睛透出的寒意让人不能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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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无言神魂离开已有两三月之久,无回域已是满园春色,枯木逢春犹再发。
在神域南部,兴起了一个药师组织,要求极低,凡有想要做炼药师,炼丹师的人,在这里报名,均可无偿学习所有的炼药典籍。
这里的创办者有两个,一个叫“千尘”,一个叫“千珏”,据说是千言的弟子,可近来关于千言的消息,除了能打听到这二人,便再无其他。
千尘是个二八芳龄模样的小姑娘,为人甚是活泼,目光清纯不含一丝杂质,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但她的一张小嘴儿倒是极其毒辣。
然而千珏是个恰到弱冠之年的翩翩公子,一身白衣,红唇诱人,好似清水出芙蓉般,翩翩浊世佳公子,与千尘截然不同的是,他身边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
“师傅,今日我下山看到了一个人拿着你的画像到处寻人。”千尘提着篮子推开门,径直走进屋内,大大咧咧的模样惹得屋内人一笑。
她从篮子内拿出了许多香包,在屋内四处放上几个,不多时,一股香味在屋内游荡。
沐无言走到千尘面前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她的头发:“那人可是一席黑衫?”
“嗯!师傅,您怎么知道?”千尘摇晃着脑袋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黝黑的眼里仿佛没有焦距,充满了冰冷。
“下次再见到他,把他带到山上来。”
“嗯嗯!”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串踏踏的声响,不急不缓:“师傅,药阁今日又发了拜贴。”
千珏在门口斜靠站着,双手挽在胸前,身材修长,漆黑的双眼直直望着屋内一席红衫的沐无言,一双眸子温柔地都要滴出水来了。
“见见吧。”
沐无言折扇揣在腰间,一头乌发柔顺的垂下,走路时琉璃珠撞在一起,隐隐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自从她离开无回域后,到神域也有些日子,也没见过几个人,一直在这千曙堂内修炼神魂,以防出现问题。
三人到了外面,只见一个背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那是千珏。
沐无言独自坐在椅子上,折扇一打没一打的敲在桌上,红色衣摆席地,睨了一眼千珏,千珏温柔的咧开了抹微笑。
沐无言正在沉思,却没注意到千珏把千尘拖走后,甩了一本丹书给她,又折回来了。
“师傅?”天渐渐黑了下来,千珏站的腿也麻了,才喊了声沐无言,她听到喊声才站起来,看了眼门口的人,走到他面前:“站很久了吧?走吧。”
二人并肩走在路上,夕阳在路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一红一白,倒也莫名的和谐。
“这几日闲来无事,学了一首小曲儿,师傅,您要听听吗?”千珏快走几步,拦在了沐无言面前,她还从未见过这般失礼的千珏,抬眸凝望着他,夕阳照在她蒲扇般的睫上,投下斑驳的黑影。
“嗯。”她表面平静,随意的答了一句,绕着边从旁边走了,独留下千珏一人还在原地。
许是夕阳照射,千珏的脸上挂着不自觉的红晕,抬头看了眼远处已经走远的人,连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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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声响起,沐无言翘着二郎腿斜坐在褐色的木椅上,红色的衣摆在空中荡着。
寄君一曲,不问曲中人聚散。
沐无言一时听得入迷,竟把折扇当成了剑,在一旁舞扇。千尘听到笛声,连忙跑来看,却是看到了千珏吹笛,沐无言舞……扇,当真是岁月静好。
当繁华落尽,天涯流散,再次相遇,却是欲说还休,红尘过客,一纸相送,一曲尽是相思,黄泉碧落,斯人依在。
“师傅!师兄~你们在干嘛,都不叫我!”千尘回过神来,一阵风似的跑过去,扑到沐无言的身上蹭着:“师傅,你教师兄舞扇,都不叫我,师傅真偏心!”
沐无言望了一眼已经没有吹笛的千珏,扔给了千尘一把折扇就离开了,待人快走远,才隐隐听到:“自己练。”
手中墨绿色的折扇一甩开,发出了“铮”的声音,芊芊细指划过折扇扇边,不禁感叹道:“好锋利的扇!”
“谢谢师傅!”
千珏一改温柔形象,满目寒气的扫了眼千尘,暗红的玉笛捏在手中,手指“咯咯”作响:“你想死?”
千尘双手颤抖,脸被吓得煞白,手一松,折扇不自觉的就摔在了地上,一眨眼,一滴泪珠硬生生给吓出来了。
他只是说了一句话,哪知道这丫头胆子那么小居然还哭了,千珏无奈的蹲下捡起了地上的折扇:“乖,要是以后我和师傅在一块儿的时候,你就不要跑出来,悄悄躲起来,明白吗。”
“那……我错了,你别哭了。”千珏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小丫头瘪着嘴,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简直束手无策。
千珏内心:要是就在这里哭,他还管不了,可是一会儿她若是跑到师傅面前哭……
他猛的摇了摇头,手上拿着一本黑色的书,蹲下身对着千尘道:“看!丹书,孤本哦!喜欢吗?”
没想到千尘却是一把拿过扇子,沐无言夺走丹书就跑了。
“哈哈!猪头师兄!这种计谋你都不懂吗!凶我?你还嫩了点!”
血本无归……
千珏不禁失笑,往远处看了眼,玉笛别在腰间,眼中满是笑意。
“师傅,这种日子您真的喜欢吗?”
沐无言回到自己的房间,逃命似的关上门,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好似惊魂未定。
刚刚她居然觉得,她以前和千珏的旧相识,甚至她还能猜到刚刚那曲子后半段,这是为什么?!
…
千珏本想来探望沐无言,却看见她收拾着东西,提起一把剑风风火火的往外走。
“师傅!您去哪儿?”
“去杀人!”
“等等我!”
二人到了山下的一个小村庄的客栈内,才想起来,好像忘了什么。
“千尘呢?”
“好像还在千曙堂。”
沐无言盯着千珏的眼睛,二郎腿一翘,白皙的手指托着下巴:“徒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听到这话的千珏,眼睛闪过一道光,可随后却又是黯淡了,她怎么可能想地起来……
“师傅,有些事情,您还是别问,就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千珏一脸诚恳,隐隐透出了哀求之意,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沐无言都不忍心拒绝。
沐无言内心:你倒是会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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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谩骂声此起彼伏,本想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沐无言,却听到了韵痕的声音。
痕!
沐无言一拍桌子拿起剑就走到了街上,从未见过她这般凑热闹的师父,千珏扔了银子就连忙跟上。
她一到外面,就看到一席黑衫席地的韵痕护着囚车里的落魄女子。
“痕!”沐无言见到熟人险些泪目,大叫一声,走到了韵痕面前。
丫头!韵痕一转头,就看到了一席红衫,腰间挂着琉璃珠的沐无言,把她一把揽入怀中。
“你真是的,去哪儿不知道把我叫上!”
千珏远远站着,眼底划过落寞,但看清是韵痕后,连忙转身背对着他。
韵痕怎么在这儿?!
“别说了,这是什么回事?”沐无言看了眼囚车里的女子,周围的人也因为突然闯进来的沐无言而停止了谩骂。
“两位公子,都过来吧,那就是个祸害。”一个大娘手里抱着个小孩子,穿着朴素,好言相劝二人远离囚车。
沐无言眉毛一挑,好整以暇的想听那位大娘继续讲下去。
突然,她感觉有一双手拉住了自己的衣摆,往囚车里拽,车上的女子咿咿呀呀的半天什么也没说出了,脏兮兮的手指在她衣摆上比划着,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早已看不清原本模样,哪怕她已经看不清原本模样,沐无言却仍是觉得熟悉。
有个士兵举着刀就要赶走沐无言与韵痕,不料远处,千珏指尖的丹药弹出,直直打在那士兵的膝盖上,“嘭”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其他押送囚车的士兵,纷纷拿出刀,戒备的看着沐无言二人。
千珏从远处走来,微微仰头,看了眼那士兵:“你们确定要把剑对着她俩?”说着,转眼看了眼囚车里拽着沐无言衣摆的女子。
“踏踏踏”远处一身着盔甲,虎背熊腰的男人,坐在马上飞奔而来。下马后,睨了一眼沐无言:“在下杨勇田,这人是和平公会的囚犯,公子也要拦吗?”
“和平公会?”沐无言轻笑一声,从腰间拿出一块泛着白光的令牌:“你说的是这个和平公会?”
杨勇田从沐无言手中接过令牌,一脸的不可置信,恭敬的行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