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面前出现在茫茫风沙中的人竟然是李金城。
扬江呆了足足十秒才反应过来,李金城也愣了一下,沙尘扑簌从他雨衣的帽檐滑落下来,刚刚清理干净的玻璃门的一小块再一次模糊。
然后玻璃门便再次晃动起来,外面试图将门拉开,却怎么也拉不动。
“门锁了!锁住了!”扬江大喊,然而刚开口便吸进去一层灰,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只是仅仅是外面背景的风声便遮掩住了他的喊声,隔着一层带着沙的厚玻璃,又如何能让人听见?
背后传来了脚步声,扬江转头看去,一片昏暗中,陆雨嘉沿着楼梯快步下来跑到门前。
“锁...咳咳咳!门锁住了!”
“听不到的。别喊了师兄。”陆雨嘉忙说,“让我试试。”
她靠近玻璃门,用指关节叩门,不多时,玻璃门上的那块再度被清理干净,李金城的脸再一次露了出来,他捂着嘴,也在咳嗽,只是只能听见极其细微的咳嗽声。
陆雨嘉用手指指了指这一块清理出来的玻璃,然后俯下身去,用双手去抹地上的沙尘,然后抹在玻璃门上。
扬江不明所以,却看到陆雨嘉一遍又一遍地把沙尘抹在玻璃门的内侧,又用手掌将这些尘土稍稍抹得牢固一些,然后伸出纤细的食指,在那一块沙尘中写起字来。
“原来...咳咳咳...还可以这样。”
陆雨嘉专注地在玻璃门上写字,写的很慢,扬江仔细看去,她写的竟然是镜像的反字。
——体训室。
体训室...扬江猛然想起,在图书馆楼一楼的走廊尽头,有一个消防门,进去之后有地下一层的消防通道,直接连到图书馆楼东侧的体训楼一层。那里是铺着垫子的大体训教室,虽然整栋楼也必然锁了,看似没有意义,但是那里的大门,是一扇巨大的从内侧合上用闩锁关住的铁门!
这也就意味着,从那里可以从内侧把门打开。
她早就想好了...只是因为风沙太大没办法出去才被困在这。扬江心里说不出的震惊。
陆雨嘉写完了字,又用指关节叩了叩门,然后拉着扬江就向走廊跑去——就像昨天上午她拉着他跑出操场一样,只是情景如今天差地别。
走廊里一片昏暗,两人快速跑过,扬江回头看了一眼:那台学生卡自助机器仍然亮着光,而屏幕上已经布满了灰尘。
推开沉重的消防门,沿着楼梯向下走,一股浓厚的气味顿时灌入鼻子中。扬江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拿出手机将黑暗的路照亮。
穿过消防通道上楼梯,推开门,便是一处黑暗的走廊,陆雨嘉转身拉开门,偌大而空荡的体训室便出现在视野里。
穿着鞋子踩在垫子上有一种要陷进去的柔软感觉,两人跑到大门口停下,却并没听到动静,再靠近旁边窗户,上面积了一层沙,根本就看不清外面,也并不像有人的样子。
“不会没看到吧?”扬江忧虑道。
“应该...不会吧。”陆雨嘉语气有些犹豫。
“我回去看一下。”扬江说,转身就往回跑。
“师兄...”
扬江蓦然转身,陆雨嘉站在门前,在昏暗中身形显得单薄,她披肩的短发稍显的有些凌乱,手心握着手背放在身前。
“要不然还是再等等吧...也许只是因为绕路还没有到。”陆雨嘉的声音有些轻而迟疑。
扬江的心骤然跳了一下。
“...好。”
而这时,敲窗户的声音传来。
两人同时转过头去,扬江跑到窗户边,只见上面用手指划开沙尘,写了两个歪歪扭扭的镜像反字。
——开门!
扬江看了一眼陆雨嘉,后者轻轻点点头。他将门闩拉开,抓着抓手,向后拉动。
阔大而沉重的铁门发出了粗糙的声响。
门打开了一道缝隙,一瞬间一股风迎面吹来,脸上一瞬间就沾满了沙尘,甚至顺着嘴唇飞到他嘴里。扬江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继续用力去拉那铁门!
“行了!”
一道身影一闪而过,窜进了大门,扬江一松手,摸着铁门快步绕到背后,此时他的脸上已经糊了一层浅浅的沙尘,扬江伸手就去揉眼睛边缘的沙子,却被沙子滑到眼睛里,弄得双眼通红。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穿着一身深蓝色雨披,右手打着一把雨伞的李金城正面对站着,尽管如此,仍然是灰头土脸的,嘴唇上的胡茬上也沾上了沙子,显得狼狈;雨披上、伞上全是正缓缓滑落到垫子上的沙尘。
李金城喘着气,揶揄地看了看扬江:“看样子...我来的并不是时候。”
扬江微微侧过头用余光去瞥了一眼,陆雨嘉正站在他身侧后方,一时稍有些窘迫,然后转回头再看李金城那狼狈的模样,心中却涌起一股复杂的滋味,说:“你...怎么来了?”
李金城从雨披中伸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沙尘,眼睛有些发红,他掏出一个雨披袋子出来递给扬江:“是我让你帮我充网费的,我要是不来还怎么当宿舍大...咳咳咳...哥?拿着,只带了一个,没想到还有一个人。”
扬江伸手接过雨披袋,低头看着袋子上“大号特制雨披”几个大字,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波澜。
他回头看去,从铁门缝隙中正吹进来无数纷纷扬扬的沙尘,在整个体训室中飘扬,如同正在下一场沙雨。
“其实我被困在这只是...”扬江盯着李金城,话说到一半却被打住了。
“不说这个。有什么...咳咳咳,咳咳!”李金城猛烈地咳嗽了几下,声音稍有些弱下去,“回去再说。快点回去还能赶上晚上的盒饭。”
“我和扬师兄用一个雨披吧。师兄麻烦你在前面打伞。”陆雨嘉向李金城说,说完看了扬江一眼。
目光交汇,扬江的脸上还带着没反应过来而不知所措的表情。
“好。”李金城抖了抖雨披,将帽檐压了压,“...走!”
不片刻,两顶深蓝色的雨披,从庞大铁门的门缝中瞬间钻出,顶着一把灰色的、被风吹到扭曲看上去几乎要散架的雨伞,转眼便消失在茫茫风沙中。
只留下张开一个口子的体训室,默默承受无数飞洒进来的风沙,逐渐被填实、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