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扬江在昏沉的光中从朦胧苏醒。
他从桌边拿起眼镜，戴上，视线还是过了一会儿才变得清晰，垫在面前的翻开的《滕斋文选》上湿了一小块，早已风干，只留下一点痕迹。
站起身来，脖子腰背酸疼，视野里一片空荡荡的桌子，微弱的晨光正洒在书店里。
扬江回身，背后的桌子上，灰色的帽子还伏在桌子上，耳机线从桌下穿过到衣服袋子里。
他皱了皱眉，摇了摇头让自己变得清醒，穿过书柜向前台走去，才发现柜台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不再是那个卷发戴眼镜的女人，变成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正坐在位置上看着手机。
“昨天不是那个卷发的...”扬江疑惑地问。
“你是新客吧？”年轻小伙抬头说，“我们家一般都是店主呆到凌晨三点的样子，然后会做一些点心咖啡之类的，然后就去睡觉了。我呢就负责从凌晨三点一直到早上八点关门。”
“不是八点零三分么？”扬江问。
“是啊，因为八点准时开始收拾关门，大概还要花两三分钟的时间。”
扬江无言，看向门外，一片浅薄的沙尘覆盖下还能听到外面风沙的生意。
“这沙尘暴...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看新闻上说可能会持续几十天之久。”年轻小伙说，“不过现在看来对于不出门的人来说好像也还好。”
“是么。”扬江喃喃说，低头又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五点十三分。
记忆中，扬江昨天过了十二点之后，就有些犯困了。坚持着又看了一阵子，到一点左右便看不进去了，坐在桌上思绪散漫，后来大概到两点多的样子，回头看，季芸清还是戴着耳机正在专心看书的样子，他实在撑不住困，趴在桌子上便睡着了。
扬江回身穿过书架，走到桌旁，季芸清的灰色帽子还安静地伏在桌上。
旁边已无他人。
他微微俯下身，侧着头去看，却只看到她帽檐下稍显凌乱的发梢，在微弱的晨光之中发亮。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在外过夜，并不担心，也并不窘迫。
回想到上一次便利店的相遇，大约连饭都不经常在学校吃。难怪了，扬江想，都已经快要两年了，在进入社团之前，竟然极少有季芸清的印象，明明还是个名人来着，大二的学生会会长，大三的社团管理部，上过著名电视节目，外语能力出色。
不过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外面租住呢？
正这样想着，灰帽子动了一下，抬起头来。清丽的脸上还残留着睡眠造成的浅浅压痕，朦胧的眼睛似睁未睁，转头便看到了扬江。
呃...扬江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却听她迷迷糊糊地说：
“早。”
扬江怔住了，那一瞬间心中有一股热流淌过，前所未有，一下子冲破了他积累的郁结与桎梏。他几乎要因这股热流而泪眼盈眶，心中却在问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这才发现，大概是以前从不曾有人这样与他说过，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这样一个字。
“早。”扬江说，“你不困吗，两点我看你还没睡，现在才五点。”
季芸清呆了片刻，然后便又伏下，灰色的帽子便又遮起来了。
扬江无声笑了笑，开始在书店里走动，在里侧看到卫生间，他便走过去对着镜子在水池简单地漱口，抹了脸，那股疲倦的感觉才稍稍褪去。
在镜子前站了一会儿，扬江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呼叫出了智能副官的菜单界面。
淡蓝色的线条，虚拟的视觉屏幕，跳出来的一个边框流彩的对话框：
“恭喜您，您的语言技能已成长为等级1（经验215/5000），已为您解锁新的技能修炼追踪槽，您可以在学习库功能中进行自主选择设置。下一个可用技能修炼追踪槽将在技能最高等级达到五级时开启。”
不知不觉中已经满了一级，甚至有了两百多点的经验。扬江想，应该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了，但自己却一直没有在意。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在语言表达上有了一些改变，但是，到底是等级经验影响了他的改变，还是因为他改变了才导致了等级经验的上升，扬江自己并不能想出所以然来。
不过，期待已久的升级，好像也并没有如何实质性的“惊喜”，这样他稍微有点失落，不过想来，念一千多遍（因为经验值会衰减）演讲稿就能达成什么成就，好像也不太现实。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个“学习库”的功能解锁系统，在最初扬江使用的时候，它只有一个可选的技能项，里面从人文到自然到技术到工艺有着不同门类各种各样的选择；现在已经了然，等级的提升可以带来技能项的拓展。
只是人的时间毕竟有限，拓展再多，又有多少用呢？扬江想。
他点掉对话框，主菜单界面便显露出来，正想关闭，却感觉到菜单有哪里不一样了——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本在学习库选项下面的那个“？”选项下移了，中间竟然多了一项功能：地图。
地图？扬江疑惑地点了开来。
在他点击的一瞬间，扬江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一个庞大的立体结构，高楼、矮房、街路、巷道、绿化、河流、山坡...存在的一切都被用轮廓、线条和颜色显现出来。
随着数据的加载，这个庞大的、以高处俯视的视角看去的立体结构，其轮廓和细节便逐渐变得清晰，分明是一座城市的地图，而扬江眼见那河流的走势如此熟悉，再看向某个架桥的节点，旁边的楼宇位置和布局...分明是浅海大学无疑！
那么这个地图...
是真实的浅海的地图。而且是立体的地图，明显能够看到高低的层次。能够看到高楼的棱角和侧面，并能将视线把它穿透，看到它背面的道路和街边的店面。
这是一种惊人的、前所未见的立体技术，几乎不像是这个世界上能够掌握的一样，如何能让人眼穿透高楼而看到其后方的物体？如何能用一种低空俯视的视角，却一览无余地看到整个城市的全貌，每一个街道和角落？
虽然那并不是细节完善的真实场景，只不过是结构化的模型，但扬江还是被震惊了。
与此同时，他发现了地图西侧似乎隐隐约约有一个光点。
扬江朝那个光点位置仔细看去，随着他视线的变动，那地图竟然跟随视线缩放和中心移动了；他分明看到，在一条街的路边，一个光点在房屋内部闪烁着，再细看，那还不完全是光“点”，那是一个有狭窄角度的视线范围的、立体的发光标记，正在不断地闪烁着。
这个发光标记...
正是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