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
扬江刚想上去和周雨琦说话，又从办公室里出来了一个年轻男人，对走廊里的众人说了一句：“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于是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纷纷沿着走廊离开。
扬江看着周雨琦，她眼神闪躲，不与扬江目光交汇，脚步匆匆地沿着走廊离开了。
而陈俊豪回头看到停留在原地的扬江，还好心过来低声说：“没喊到你？直接走吧。”
“你先走吧。”扬江礼貌而强行地笑了笑。
扬江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找她问明白。他望着远去的人群，双腿却如同被灌了水泥一样动弹不得。
足足十几秒，办公室的门却再一次开了，又是那个年轻男人，打量了一眼单独停留在门口的扬江，说：“你就是扬江？进来吧。”
扬江迟疑了一下，跟着年轻男人进了办公室，里面左右各摆了两张办公桌，一张沙发，里面只有他一人。
“坐。”年轻男人自己坐在办公桌后，轻描淡写地说道，“不用紧张，事前调查不是在我这个办公室，而是在隔壁会议室，一会儿才开始，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我们也可以先聊一会儿。”
扬江听后，便愈发觉得忐忑，他坐在沙发上，如坐针毡。
“我看过你的个人简历，很普通很低调的一个学生。”年轻男人说，“虽然人人都推崇优秀，但是事实上真正优秀的人也永远只是少数，做个安分普通的一份子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他顿了顿，看着扬江的眼神，说道：“怎么会想到做出这种自毁前程的事情呢？”
扬江微微低着头，心里一震，想要开口争辩，张开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你自己对这件事情是怎么看的。但是在我看来。”年轻男人的语气稍稍沉重了起来，左手中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认识到错误很重要。事情是多面的，如果你只是看到自己的那个角度，执着下去，连错误都认识不到的话。你就没救了，知道吗。态度很关键，一个做学生的基本态度。”
扬江始终对陌生抱有某种畏惧，而这个年轻男人却又正好是他最不想面对的那种：气场、自信、站在制高点。
扬江坐在沙发上，心中感到了极强的压迫力，年轻男人的话让他一时间甚至有些呼吸急促起来。
而年轻男人似乎对扬江的沉重和焦虑表情感到理所当然和稍稍满意，并没有进一步地再说什么，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悠闲地喝了一杯水，又看了看时间，说道：“差不多了，到时候会有处里和学院的领导，我希望到时候刚才和你说的那些话不是白费。你自己考虑。”
说着，他便起身，把扬江留在办公室里，出门去迎接那些即将到来参与这次“事前调查”的领导们。扬江坐在沙发上，只听到一阵阵寒暄和谈笑声，隔壁会议室的大门被“砰”的打开了，他被这声音从失神中陡然惊醒。
——“态度是最关键的”，“让他们觉得你是传统的胆小怕事的学生”，“也许他们会息事宁人”。
——“态度很关键，一个做学生的基本态度”。
扬江微微俯下身子，眼睛睁大，目光却没有焦点。
办公室的门开了。
“你可以过来了。”年轻男人站在门口，招了招手。
扬江僵硬地站起身来，走在后面，他出了办公室，向前走了两步，便从敞开的门中看到宽阔、富丽的会议室，长条桌，皮椅子，吊顶上的典雅纹饰，坐在正中央的、对面的五人。
坐在最中间一号位的，是一个戴圆框银色眼镜的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而在他左侧的二号位，是一个秃顶男人，右侧的三号位，则是身材壮实高大的汪明全，学管处的副处长。边缘的四号和五号位置，则是那个学管处的年轻男人和学院的一个女人。
扬江钝慢地走进会议室，目光无所倚靠，而坐在最中间位置的戴圆框银色眼镜的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看了一眼扬江，手掌向上示意了对面的位置，平静说道：“坐。”
扬江低着头走过去，用手去拉椅子，这一下却没有拉动，再用力时手臂都在颤抖。椅子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才坐下。对面坐在正中间一号位两侧二三号位置上的汪明全和秃顶男人一瞬间交流了一下眼神。
坐在最边上的年轻男人起身轻声而快步地去关门，然后重新回到位置。
事前调查，开始了。
“在开始之前，要声明一下，”坐在二号位置秃头男人说道，“这是一次非常严肃的调查，我们也经过了前期充分的准备，希望你能够端正态度、积极配合。如果有隐瞒、伪造、诬陷这样的行为的，一经查明，一并追究。到时候，就没有任何余地了，不要说没有提醒过你。”
坐在三号位置的汪明全清了清嗓子，看着扬江，说道：“那么，现在你可以讲一讲你去学管老师高渐辛的办公室偷文件的经过了。”他不同那个醉酒夜晚的暴躁和狠厉，正常的时候倒是平静而威严。
那一瞬间，扬江心中仿佛被针一下子扎了进去，一股巨大的违和感充斥着他的脑海。
似乎哪里不对，非常强烈的，隐藏在这种巨大压迫感下的直觉。
——“态度”...“余地”...“服从”...
“具体日期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是大概两周多前。”扬江干涩的嗓子咽了一下口水，说道，“我因为被查出夜不归宿这件事，被叫到高渐...高老师办公室里去谈话，他要求我做出检查，我也根据他的要求写了...”
汪明全皱了皱眉。
“但是我后来因为一些急事，需要暂时离开一下，就恳请高老师，但是他威胁我说如果我敢离开，一定会让我尝到后果...”
“不要说这些东拉西扯的事情。说重点！说文件的事情！”秃顶男人拍了一下桌子，打断了扬江的话。
“确实是我不对...”扬江低下了头。
秃顶男人和汪明全对视了一眼，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露出了转瞬即逝的笑容。秃顶男人片刻后又板起脸，但是声音却和缓了一些，说道：“没事，你慢慢说。但是要把事情说清楚。”
“我错就错在，不应该顶撞高老师的权威，让他的面子落了空，没有遵守学生与上级之间的关系，导致不知道被谁钻了空子，把文件塞到我的抽屉里，最后引起了这场误会...”扬江低着头说。
坐在对面的五个人同时怔了一下，几乎是同时紧紧皱眉，年轻男人一下子怒拍桌，喝道：“胡说八道！现在已经到什么地步、什么场合了还不搞清楚，还在这里编故事！”
扬江低着头，放在桌下的手却在轻微地、持续地颤抖，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年轻男人，冷声道：“既然我说的话诸位领导觉得就是胡说八道，那么让我来参加一个这么一个‘实事求是’的事前调查，是想要听到些什么内容呢？”
“你！昏头了你！”年轻男人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