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然敢于出口为难,就要担得起七公主不悦的后果。
白笙儿既已求情“海涵”,云清霜便不准备直接叫人将这个将破坏自己好心情的人杖责一顿,再拖出去眼不见为净。
反而,她要让她吃不了兜着走,正好让杜氏那毒妇跟着长记性,免得日后还以为已是公主侍读的白笙儿可以任她们欺负。
“那么,这位小姐的异议,究竟在何处啊?”
云清霜上前两步,微微扬起下巴,俯视着她。
那位小姐显然没什么道行,这就被云清霜做出的气势吓得有些慌神,好在几息之间就稳住了。
她眼神飘了两下,随后看向地面,跪下,叩首,不再看向别处,忿忿道:“七公主此次抉择,未免太过草率。我们众多姐妹,为中此侍读准备多日,今日一早便在日头下苦等,可七公主连旁人看都不看,直接挑这位白小姐,对我们众姐妹可是公平?”
云清霜冷笑,白笙儿是她长姐,她却张口就是“白小姐”。刚刚她往枪口上撞,白笙儿纵使无奈,总归算是为她求了个情,她可好,连自家长姐选中了,都要来争一争,半点不顾情分。
“本公主是给自己选侍读,公不公平,需你定论?”
云清霜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这位小姐周围的小姐们都散开了一圈,生怕被认为是和她一路的,平白遭牵连。
“你倒是厉害,本公主不选笙儿,难不成选你这个连脸色都不会看的废物?你是又哪家小姐?算什么东西?”
那小姐既是杜氏所出,也就是杜尽忠的孙女,自小又跟着母亲跋扈惯了,就是有命吃过皇室的亏,也不曾被这样当众羞辱过,赶紧报出自家名号:“臣女乃大理寺少卿嫡女,白箫儿。”
她不说倒好,此话一出,周围听得真切的小姐都议论起来:
“竟是同一户的小姐……”
“自己长姐选中了,不回去好生庆贺,倒要在这里争一争?”
“本来她长姐选上了侍读,该是白府的荣幸,可她来搅局,却也敢自报家门,真是令其蒙羞。”
这些话,白箫儿都听在耳朵里,感到有些不妙,便开始犹豫起来要不要争下去。
可惜,从云清霜不高兴的那一刻起,她想要后悔,就已经晚了。
“你倒是说说,若本公主决定得草率,若笙儿不是最佳人选,你又会些什么?”
原本以云清霜头脑的灵活度,想要直接将白箫儿训斥到无话可说也并不是难事。但是她现在,偏要一步一步,让白箫儿自己挖坑自己跳。
大概是因为她一向依自己喜好行事;或是因为昨日之事,让她对与杜家沾边的人都喜欢不起来;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她站出来刁难白笙儿。
“臣女再不济,也是为此准备了几个月,不比试,如何见分晓?”
白箫儿保持着跪在地上叩首的姿势,语气里尽是不服气。
这便是提出要比试了。
一直站在后面亭子下的白笙儿突然有些替白箫儿感到悲哀。说起比试,她是不怕的,并不是相信自己不会输,而是并不在乎输赢。
当然,她心里也莫名地相信,就算她输了,依云清霜的性子,也不会把她换了下去。
或者说,她相信,有云清霜在,她就不会输。
这种没来由的信任生的莫名,给人的感受却是很踏实。
于是白笙儿只静静地在后面看着,顺便祈祷一下白箫儿不要再做出什么会惹云清霜发怒的事情了。
毕竟公主是君,臣女是臣,就算云清霜目前为止做到的确实是“海涵”,可她毕竟是一呼百应的公主,真正生气起来,会不会直接将白箫儿用马车拖回白府也未可知。
云清霜却不怒反笑:“想比试?可以。免得说出去以为本公主择人不善。”
“可你倒说说,该如何比试?”
云清霜走到她离她更近的地方,遮住她头顶的最后一缕阳光,居高临下,唇角挑起,像是在看地上的蚂蚁一样看着她。
让她来说如何比试?
论四书五经吗?云清霜刚刚环视时,与人辩论的队伍中就有这个白箫儿,只是学识实在不怎么样,通过与白笙儿的一日交往,她敢肯定,此人的谈吐一定比不过白笙儿。
想来白箫儿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也没有贸然提出“文比”。
至于“武比”,那就可以说是天方夜谭了,这里是选拔侍读的御花园,和比武沾不上半点边。
白箫儿这下是真的感觉把自己装进去了,她刚刚只是气不过向来被她欺负的白笙儿能够好命地被挑中,想着若是公公正正地比一场,定是会有不少小姐比她强。
只是现在这个情况,恐怕没有哪个小姐敢来趟这趟浑水了。
不比吗?且不说脸面不脸面,就说这个正在气头上的小公主,肯让她全身而退吗?
咬着牙比吗?白箫儿心下掂量,真是没有半点胜算。
白笙儿读的书她是知道的,在她和她娘想着怎么害人家的时候,人家书都温了几遍了。
“既然这位白小姐说不上如何比试,那便本公主来定吧。”
万万没有想到,云清霜见她半晌不答,先发话了,而且开口便道:“不如二位小姐来一场武比,如何?”
如何?当然是不如何!
来参与选拔的小姐们已经记不清今日在御花园中发生的事让她们惊诧第几次了,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七公主选侍读竟要以武比来决定?她们敢肯定,明日各位小姐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就是这位七公主的又一次荒唐行事。
白箫儿算是怕了她了,左右学识比不过,不如死马当做活马医,便跪在地上,不情不愿地应下了这场荒唐的比试。
亭中的白笙儿风轻云淡,规矩地上前行礼,道:“臣女并无异议。”
尽管她也不会武功,但她相信云清霜总会有办法收场,而且并不会很难看。
果然,白笙儿看人准、第六感更准。云清霜见二人都无异议,立刻换上笑脸,一副得逞的神态,道:“不过,这是御花园,武比太过暴力、也太难为二位小姐。本公主最喜玩闹,要做我的侍读,便比试投壶吧。”
白箫儿已经无所谓比试什么了,她只恨自己贸然出风头,这张脸皮都快要无处安放。
只见云清霜拍拍手,立刻有宫人将投壶所需的用具摆了上来。
这就是很明显的针对了,若无人提前吩咐,怎么可能云清霜刚刚下令,这些不曾提前准备的物品就能一样不落地被呈上来。
白箫儿想要争辩,刚开口,似乎长了个记性,便什么都没说出来。
倒是白笙儿看出了她这点心思,笑着开口道:“公主殿下思虑周全,恐怕诸位姐妹等待太久,便直接取了园子里现成的器具来。”
白箫儿懵了,园子里直接就有吗?刚刚众多小姐,有赏花的、有喝茶的,专注于卖弄肚子里那点本就不多的笔墨,还真就不曾注意,园子里到底有没有投壶的器具。
不过白笙儿这话,本就不是说给她听的。
云清霜现在大抵算是为她出头,她便也为云清霜挣个面子。
方才那话就是在告诉在场之人:就算这个白箫儿不长脑子似的冲撞公主,人家也用最公平的方式给你们比试的机会,并且绝对是现场即兴比试,连道具都是现拿来用的。
传出去那也不是七公主如何偏心,而是这白箫儿无理取闹。
当然,方才有没有的,已经不重要了,对白箫儿来说,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只盼着尽早结束才好。
或许白箫儿也意识到了,事实上不管她是输是赢,既然已经惹了云清霜,就别妄想着取代白笙儿做这个伴读了。
她站起来草草施礼,抓起一支箭矢便要投出去。
反正白笙儿以前也没练过投壶这种大户人家才玩的游戏,也不至于太难堪。
然而,就在她即将投出的一刻,云清霜狡黠一笑,高声道:“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