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次像这种很无意义的感叹却被双方都当了真。
老皇帝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目光盯着一点出神：“要不……让清霜同她的兄长们一起去读书吧？”
“不要。”庄贵妃很干脆地拒绝。
“武功、医术、还有策论之类的我早就教过她了，足她在宫中自保。其余她无需学的，不用让她去。有时间读那些，不如让她多在宫外头跑跑。”
“朕知道，朕知道清霜会的已经很多了。但是空谈策论不够啊，那些四书五经一类，总该读一读，哪怕就随意去看看，也好学学礼制和情怀。”
老皇帝苦口婆心，感觉今晚头发又要白上几根。
庄贵妃换了个坐姿，秀眉一拧，凑近老皇帝：“你这是真把她当继承人培养了？”
老皇帝笑笑：“如月，咱们先不谈谁来继位的事，她多学些，总是好事。”
即便老皇帝软硬兼施，连庄贵妃的闺名都唤上了，庄贵妃也只是反问：“古往今来历代公主，可有人和皇子一起读那些圣贤书？”
老皇帝一愣：“……这倒是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是不合规制。这些皇子里，谁读书读的不好？老二、老四，都是可塑之才，差我们家清霜？”
庄贵妃拿眼睛白他，丝毫没有作为皇帝后妃的自觉。
“如月，你听我说……”
老皇帝把手覆在庄贵妃白皙的手指上，一句话转了好几道弯，像是在撒娇。
虽说这么一个年过不惑的男人、尤其还是应该极有威严的皇帝撒娇实在会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但庄贵妃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清霜这样，虽然没什么不好，但是太过势单力薄。说句不好听的，等将来咱们两眼一翻那边去了，这个天下就是孩子们的了。清霜这个性子，若是不能谨慎些，或是有些势力帮扶，说不定无意间就将人家招惹了呢。”
庄贵妃的眉眼缓和了些，似乎有些被说动了。
老皇帝趁热打铁：“就是想让她有点规矩、也和大伙儿相处得融洽些。你要是还担心，就在官宦人家的小姐里让她自己挑个伴读，她从小就和这些兄长们待着，有个闺中伙伴，也是好事。”
庄贵妃这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云清霜听了父皇一晚上的“长篇大论”，也算是同意了。毕竟她本人对这些书读与不读既不反感也不热衷，只是如果能够挑个伙伴，或许这宫中的日子，能有趣的多。
于是，云清霜今早便坐上了这选拔伴读的轿子。
父皇的劝说在脑海中一过，轿子已经停在御花园了。
不得不说，当真一片秀丽光景。
阳光和煦，微风轻拂，御花园中的繁花齐齐绽放，显得明丽娇俏。偶尔几只蝴蝶流连，牵着人缭乱的双眸。
几枝翠柳之间，除了鲜妍百花的粉红，还散散乱乱地点着五颜六色身影。
全京城适龄的五品官员以上的小姐都在这儿了，群英荟萃、百鸟争鸣。
按理说，这是一位公主要选伴读，又不是皇上选妃，没必要打扮得这样明媚娇丽。可正是因为是选伴读，诸位小姐才十分重视。
皇帝的后妃可以有很多，但古往今来，这是头一次公主也要选伴读，这就意味着这些女子有了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除了待嫁，她们有机会能够以诗书侍奉公主，领取自己的俸禄了。
尽管机会很缥缈，但还是让人很兴奋。毕竟就算选不上，也没什么损失。
蒋公公笑脸迎过来，对云清霜道：“七公主殿下，皇上吩咐了，这些小姐里您只管挑个自己喜欢的、愿意一起读书的就行，不必考虑朝堂利害关系。”
“好，本公主知道了。”
反正她压根儿也没打这篇儿，谁陪着玩不是玩，她一介以任性著称的小公主，还需要考虑朝堂上的利害吗？
云清霜端起了点架子，向今天选择伴读的主座走去。
为了让云清霜能挑一个最合眼缘的，今日皇上皇后，和她母妃都不在场，只是有几位皇子，作为兄长，替这位一根筋的小妹把把关，也不做过多参与。
云清霜上前一一见过礼，便坐了下来。
其实说是选拔，不过说是含有运气成分的赏花。
对于这些来竞选的小姐，皇宫这边没做过多安排，如果七公主没有自己想要安排这些小姐进行的比试，她们便可以在这儿自行活动。
当然，如果云清霜比较看中谁，也是可以下去与她们进行交谈的。
这满园姹紫嫣红，当真是让人看花了眼，云清霜心想：父皇三年一度的选妃，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些小姐们在御花园里大多四处散步，也就赏赏花，或是与平日常来往的好姐妹说说话；也有急着出风头的学着翰林院的学士们吟诗论道、相互“切磋”的，只是和他们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毕竟大家小姐读过的最多也就是女德女训一类，想在这些四书五经上有些建树，于她们而言确实不大容易。
当然，云清霜也是读过不少书的人。她只是不曾读过大儒大雅的书籍，又不是不识字。听着这些小姐们所谓的“辩论”，着实让人有些想要发笑。
云清霜的目光在这些小姐们身上来回环视几圈，也没看到让自己一眼就能挑出的合适的伴读人选。
突然，云清霜的目光落在远处坐在一件亭子下的女子身上。
一袭白衣，就静静地倚柱而坐，仿佛百花丛中最洁白的那朵雪莲。
她双目微阖，清风轻拂素衣缘角，仿佛周身围绕着独特的气韵，连那些小姐们清脆的笑声在她身边也缓了下来，化作一渠流水，汩汩萦绕。
在此之前，云清霜所见过的、有这样气质的女子仅有一人。
她不自觉地离座、踮起脚尖，仔细地将那姑娘看在眼中。
一旁的四皇子看到云清霜的神态，微微一笑，道：“看来七妹是有中意的伴读了。”
云清霜没有否认，又向前走了几步，突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是白笙儿！
那姑娘正是白笙儿！
云清霜又惊又喜，没想到白笙儿也来参加了竞选。心下直接将其他小姐们的名字从候选人名单中划去。
她自小没结交过大家小姐，唯一认识的，也只有白笙儿了。况且昨日才见，今日又到了眼前，云清霜心道：这就是缘分。
她提着裙子，从主座所在的亭子下走出去。
两座亭子之间相隔并不远，一路上身边的小姐们纷纷向她问安。她只是微微点头，更没有理会那些刻意卖弄的人。
须臾，云清霜站定在白笙儿面前。几缕阳光透过亭檐洒上两人的脸庞，白笙儿睫毛轻颤，却似乎没看见云清霜。
这是……睡着了？云清霜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仔细想想，昨日白笙儿回府应该已经很晚了，许是又哪里不合了规矩，叫白府那个杜氏拿了把柄，晚上没让她好过。
今天一早又是早早进宫来参选，自己还误了时间，让她们好等。这么说来，云清霜倒还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意。
煦日微风，光景正好，云清霜轻轻在白笙儿身边坐下。
白笙儿刚刚是因为昨晚杜氏刁难太过疲倦，不过也只是阂眼眯着，没有看见云清霜。现在感到有人坐在身边，便也惊醒了。
结果一睁眼，是一脸温柔的云清霜，白笙儿心底一惊，这可真是误了事，赶紧要起来叩首谢罪。
云清霜却是先一步拦住了她。既然已经决定今后同她一起读书了，又何必在意这些礼节呢？
“笙儿，今日我来选伴读。”
“昨日刚识你，今日又见，可见缘分，你若是愿意，就你了，好不好？”
云清霜从前很少和别人用商量的语气，至少她的记忆中是没有过的。
但是面对白笙儿，她愿意平等地去征求她的意见。
白笙儿怔怔的，然后慢慢回神儿，自动屏蔽掉了周围小姐们的议论纷纷，笑着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