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
五皇子一巴掌拍在车厢上,震的木板在随后的行程里发出吱吱的响声。
“就算这杜濯旗真的做了这些勾当,也应该用确凿的证据扣押他。你们这么做,与他弄虚作假又有什么区别!”
云清霜与白笙儿没说话,却也没像平常挨训一样低下头。
半晌,云清霜开口道:“不这样做还能如何?放虎归山,任其勾结别国、祸害黎殷吗?”
这是云清霜玩乐这么多年,第一次路见不平。而且一下就做了一件这么大的事。
尽管她从小再任性,第一次搅进大事,做事必然欠妥当说心里半点没有些畏惧是假的。
但是,不这么办,她还能怎么办呢?
况且现在,五皇子已经相当于是半个“帮凶”了。毕竟最后拍板暂扣杜濯旗的是他这位大理寺卿。
五皇子确实知晓这一点,一句话在喉咙里卡了半天,终于什么也没说出来。
是啊,清正与家国,想要哪个,与现在而言,都是难事。
“唉——”
长叹一声,五皇子总算将刚刚的怒气卸下,纵使这是他第一次判不公之案,却是事出有因,也只好向这相府和七皇妹表示妥协。
现在怎么办呢?就算二人都是相信白笙儿不会看错,可万一那杜濯旗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偏偏真的没有露出破绽呢?
五皇子和云清霜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做皇子的巨大优势——
上报给皇上,让他们帝相之间自行解决吧。
这不是普通的案件,事关君臣和睦、通敌叛国,咱们一个四品大理寺卿,一个纨绔小公主,也不是咱们可以管的事。
人帮您老扣住了,父皇,请您解决吧,儿臣告辞。
在两人想好了“坑爹”的万全之策之后,注意力便放在了车厢里的第三个人身上。
“哎——好累。”
云清霜快速和白笙儿熟络起来,然后把头埋在她身上。
“你们俩也是,早说是青梅竹马不就好了。害我想破了脑袋才想出了这么个计策,还不敢让笙儿多讲话。”
“咳,注意措辞。”
五皇子干咳一声,把头转向一边。
让云清霜说着了,在白笙儿认识云清霜之前,她先认识的,确实是五皇子。
而且云清霜刚刚才知道,两人不光是认识的关系,而且是打白笙儿七岁开始,被父亲领着进过大理寺那年就认识了!就连这扔得一手好石子儿,也是五皇子打小看着练成的。
不知为何,云清霜感到莫名不爽。
于是,又仗着皇兄和白笙儿的这层关系,把脸往白笙儿怀里凑了凑。
“对了,笙儿。你这就同我们进宫了,你父亲就这么放心地让你过来了?”
云清霜仰起头,随口问道。
“她不进宫,待会儿在宫门口交了马车,我送她回白府。”
五皇子沉沉开口。他可不愿自己从属官员的女儿被云清霜拉着往浑水里趟。
以后还要不要保持友好的同事关系了。
云清霜把头转向他,用口型跟他表达:休——想。
做公主十几年刚结识一个大家闺秀做朋友,这就给分开了?像是打出生就住在海边的渔民突然拾到了一颗珍珠,以前没见过,拿到了又舍不得被夺走。
五皇子没理她,表示他还是会按照他刚刚说的做。
云清霜就用眼神瞪他,活像护食的小兽。
倒是白笙儿打破了僵局,接过刚刚云清霜的问话答:“伴君如伴虎,父亲自然不希望我被皇家的人带走。”
她顿了顿,眉眼垂了下来。
又接着说:“不过比起回白府,他更希望我和二位殿下待着。哪怕是因为我白天……做了些类似于闯祸的事情。”
“你父亲待你不好?”
云清霜又把头转回来,看向她,弄得发上金饰叮当作响,在狭小的车厢里来回敲击。
在云清霜心里,家里头该是最温暖的地方,怎么会有父亲不愿意让女儿回家的。
“并不是,我父亲待我很好……”白笙儿笑笑,摇头道。
只说了父亲很好,那就是母亲不好咯?
云清霜开口要问,却被五皇子按住了。
她这才想起,自己大约四五岁那年,隐隐约约记得有听说过一位大理寺的官员娶了杜相家的大女儿,想来就是白笙儿的父亲。
不过那时,他初出茅庐,还没坐到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上,只是个七品的评事。
但是官职低架不住年轻及第、英俊潇洒啊。于是白笙儿她父亲,白境生,就被宰相杜尽忠家的大女儿看中了。
而且并不是芳心暗许,而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要嫁给他,闹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就算人们不太清楚一个大理寺评事,也该知道相府千金的动向了。
可是偏偏白境生及第当年,已经有了家室,只不过没什么身份,是白境生在老家苦读时就伴在他身边的,两人也算是两情相悦。白境生做了官以后,便将妻子接到了京城来。
糟糠之妻不下堂,这是黎殷国的律法。况且两人真心相爱,又怎会因为因为一个杜氏分开?
当年杜尽忠却已经是一手遮天的宰相了,白境生初出官场,根基未稳,竟是被打压得无可翻身。
可即便这样,白境生也从未动过娶了杜氏的念头。
然而,就在白境生到京城做官的第三年,那位从老家跟来的妻子,突然染重病身亡了。
此后杜家便再无忌惮,或许连别人都觉得,杜尽忠为国办了那么多大事,儿女情长上的打压竟也算不得什么了。
就这样,杜家就毫无损失地将女儿嫁给了白境生,而自那之后,白境生一路高升,若不是五皇子做了大理寺卿,这个位子现在是不是白境生的也未可知。
云清霜想到这儿,算了算年岁,既然白笙儿与自己仿佛年纪,那生母一定不是这个杜氏,应该是那位乡下女子所出。
看来,不光是杜家弄权,这位宰相府的大女儿,也对这个夫君原配的女儿好不起来。
原来生母已逝,大理寺官员平日不常回府,家中又多了个跋扈的后母。
那就难怪白笙儿对于这个家的态度,是回与不回都无所谓、甚至不回去更好的态度了。
云清霜把身子坐直,突然觉得白笙儿才是那个需要肩膀靠一靠的人。
她也不知该说什么,毕竟话题是自己挑起来的,她能想到的,白笙儿肯定都想的到。
平白提起人家的伤心事。
云清霜第一次为自己从小到大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感到愧疚。
马车内点了烛火,只是很昏暗。
云清霜借着微光打量着白笙儿清秀的脸庞,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像她第一次见到白笙儿时一样,看不出是悲是喜、心里在想什么。
或许这几年来,她每天被父亲带到大理寺,已经想习惯了吧。或者说,想到麻木。
时候很巧,窗外传来的马蹄声恰好停止了。
云清霜掀开马车上的帘子,果然已经到了宫门口。
五皇子让车外等候的宫人把提前派人回来、命人准备好的素衣送进来,然后拉着云清霜下了马车。
云清霜感到心里怪怪的,今天是她第一次作为皇室成员出宫办正事,哪怕只是摆设,也完全和她想的不一样。
仿佛一天之中就尝到了长这么大以来从未感受过的酸甜苦辣。
殊不知,这只是她人生的开始。
云清霜用脚尖蹭地上的石子儿,有一搭没一搭的,一直在回想今天的事。
“五哥,这件事,真的很麻烦吗?”
云清霜突然抬头看向五皇子。
联想到白笙儿家的事,她在想,杜相一向这样一手遮天,黎殷的国事却从未落下,那么这样的事情,自己不能和父皇一条心,对他们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会不会适得其反,影响到政局安定。
当然,只是想想,毕竟政局没她想的这么简单,如果真是小事,不至于这么一件就搅个天翻地覆。
“麻烦归麻烦,事已至此,国家为重。”
五皇子揉揉她的头,像是告诉她——她做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