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不深的时候,白凛吃了饭假托累了,正换了衣服关上门准备偷溜出去,便发现风悦已经在树枝上站着等她了,她起先吓了一跳,而后又老老实实的行了礼,问风悦怎么来了这里。
风悦也不从树上下来,靠在树干上眯着眼睛微笑。白凛最是熟悉这番模样了,白凛初入花神宫的时候花一瑟就整日里这样看她,装作很帅气的模样。不得不说,风悦这模样比花一瑟要好看上不少。白凛见风悦不肯下来,便自己爬上树,往风悦脚边一坐,挤着笑脸看他。风悦被看的不好意思了,便也坐下来,大概描述了一下。
大约就是云起和花凛这些日子在风神宫门口吵闹了些,他觉得心里头烦,便向上讨了个差事到人界来躲清净,只是没料着又在这里碰上花凛。风悦这般说,还故作惊讶的模样,花凛也不敢质疑他,点点头就信了他说的话,可风悦心里头知道自己说的是有些出入的。
风悦在神界的时候就听过花凛的名声,是个人见人爱的小机灵,风悦向来都觉得是夸过头了,定是花神宠她宠过了。可直到云起和花凛在风神宫面前开始闹事的时候,他远远望见这个神界的小机灵鬼,才觉得传言是对的。花凛算不上神界最好看的姑娘,可她怎么着都让人看着舒服,有种让人想亲近的冲动。
等风悦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陷进去了,他暗自唾骂了一声,堂堂风神怎么就看上了这种聒噪的小丫头片子,风悦觉得自己没出息,可他心里头痒痒,听到风神宫门口的迎亲声便想着出来瞧瞧花凛,他没法子,只好向上头要了个差事,下来散散心,可凑巧花一瑟这个白痴又把花凛弄了下来,她还掺和进自己的差事里头去了。风悦这下不觉得自己没出息了,他想,花凛既然帮着云起闹了风神宫,总该付出点代价的。
上头派给风悦的差事是解决王白两家的矛盾。他下来前就查过王白两家的往事,此刻在大堂上见到花凛和白兰等人,才将花凛跟这件事情串了起来。
事情要从几百年前说起,那时候的龙华城还是一座小城,那时这里还没有白家,王家也还不是制香世家,那时还是个山贼作乱的时代。当时的王家是卖布匹的,算不上大户却还有些小钱,家里只有一个独子王琛,王琛长相俊美,性格又好,是城里的好儿郎。
可这样的好儿郎还是被山贼掳掠了去,眼看着家里的独子就要没了,王家怕是要绝种了。十多天后,城门口闹腾的很,外头有两个游侠带着王琛回来了,胳膊还在,腿也好着,是个完完整整的王琛。王家人抱着王琛左右细看,许久才去打量那两个游侠。那是一对师兄妹,约莫十几二十岁的样子,男的清正,女的俊俏,光是看着就养眼的很,而且武力还了得,两个游侠不仅救回了王琛,还把山贼给连锅端了。
这可是龙华城天大的喜事,龙华城庆祝了三个日夜,将那两个游侠吹捧上了天。再后来的事情就不细说了,也便是王琛宁死也要娶那女游侠,可那女游侠桃花太旺,惹来数不清的麻烦。王琛最后还是娶了女游侠,而那男性游侠却在这些争斗麻烦中丧了命。
女游侠的婚姻以葬送了自己师兄的性命为代价,本以为婚后便不会有人再来打扰自己的生活了,可事实并非如此,成婚后的她更有风韵,设计夺妻的人还是络绎不绝。王琛为了女游侠败光了家产,差点连命都丢了,龙华城王家的救星成了王家的天杀星。最终女游侠受不了这种非人的折磨,在滑了两胎后选择了跳崖自尽,只留下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儿子。
女游侠此生便如野花一般,她本在山中开的热烈,被人带回家中后枯萎,到最后飘零在悬崖的风中,人们连她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而另一头,说到底王琛也是可怜人,他一生爱妻护妻,从未做过半分坏事,却遭受了这样的苦楚,本落得孤身一人的下场,好在上苍可怜他,在女游侠死后给他配了外头的千金,那外头的千金心地善良,不仅将自家的制香技术交给王琛,还悉心照顾女游侠留下来的儿子。最后的最后,王琛将女游侠留下的儿子冠了白姓,又将家财分了一半给那孩子,定下王白两家要互相扶持的约定。
想来王琛给自己的孩子冠白姓是为了给女游侠续种,哪里知道几百年后的王白两家早已不知当年的恩怨反而争斗起来。
那女游侠自然便是白凛,而那早就没了的师兄便是云起了。白凛长得跟白家像,完全是因为白凛本就是白家的老祖宗,是白家人长得像她而已。
要说花凛为何不记得人界的事情,她其实是记得的,只是没有记得那么多。升上神界的人飞升后会回到自己最快乐的时光,就比如说风笙是二十多了才死的,可她如今是十七八岁的模样,那是因为风笙心里头最快乐的时光是她十七八岁时有饭吃的时光。而花凛只记得自己与云起在山上练武的日子,只有那时的她才是最无忧的她。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神界一大半的人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姑娘,再不济也是四五十岁的壮年时期,鲜有七老八十半截子入土的神。
风悦可不敢将这段往事说给花凛听,要是花凛知道自己在人界给自己跪拜那可不得郁闷死,更重要的是那些过往定是可怕的让花凛不敢记起,否则她也不至于连下山救人的事情也全忘了。
因此风悦只是草草的告诉了花凛自己的任务是要让几百年前本是一家的王白两家知道真相,再次同心。花凛若有所思的点头,又不好意思的求风悦宽限些时日,等她学会了七彩紫阳花的种植方式再将她赶出府去。花凛本觉得风悦定是要说她的,可谁曾想风悦应的极快,又接着让她帮忙找一下白家藏着的一本黄皮书。花凛自然求之不得,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风悦又叫她莫要乱翻书里的内容,花凛也点头,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事情谈妥后便明朗了起来,风悦虽时常带着真女儿来白家坐坐,拿出些证据证明身份,可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白家起初还以礼相待,再过些日子便发现了王家跟这事情的关联,跑去王家大闹了一场,便不许风悦进来了。那真女儿又哭了一顿,哭的王家的小少爷心疼,带着她四处逛逛去了。
风悦得了闲,白日里便在外头摆摊算命,夜里便来花凛窗前的树上站着看她,花凛起初还不好意思,每每跟他汇报进度,可到了后来便习惯了,加上远在人界就只有风悦一个知根知底的人,便跟他逐渐亲近起来,时常给他瞧自己种的花花草草。风悦一一都接了下来,带回王家好好藏着,风神宫的主人这些日子笑的次数比以前百年都要多。
花凛也觉得风悦好亲近,自己也是打心底喜欢风悦,这种喜欢跟对花一瑟的喜欢完全不一样,倒像是云起对风神宫那小丫头的感觉。
要不怎么说女孩子好骗,花凛白日里有时跟着白阳学种花,有时去街上逛逛,远远的瞧一瞧穿大褂的风悦,有空的时候便便自己和风悦代入到话本子里去,脸上的笑都掩不住。身边的丫鬟说她怀了春,她便拿袖子捂人家的嘴,红着脸狡辩。风悦仅仅是看着她,她便把自己卖出去了。
这种欢乐的日子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说多了便羡慕的紧,容易陷进去做起白日梦来。于是便到了花凛找到黄皮书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