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刚刚那个破洞里,又被带到了另一个洞里。
这回这个洞十分敞亮,一应摆设俱全,还燃着上好的月麟香。恍惚间,总感觉回到了自己的欢喜殿,有一种回家般的快乐。
想来,这才是本王该呆的地方。
那领头的狼告诉我,我的父母乃是北号山的狼王,我如今,是北号山里剩下的最后一头雪獦狙了。
我心里暗暗叹息,本王到底是千万孤独的命理,借人家的身子还把人父母克死,真是对不住他们。
他们为了保护狼族,带了大家躲去了我出生那个洞里,却没想到,还是没逃出璇玑门的追杀。
不过,这一切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与无淫,如今已然是仇人。
他也知道,但他却坚持要养我。人类的心思可真难懂。
我十分无语,但我倒的确是离此行的目的更近了一步----昨晚那雪夜里,本王潇洒的背影,好歹能让他将我多记个十年吧?
于是我又懒散起来,在狼族吃吃玩玩,每日不是扑蝴蝶便是抓肥羊,过得十分有乐趣。
当然,我还下令,狼族必须与鸟族和平相处,别说是抓来吃,碰都碰不得,平时遇见,须得以礼相待。
一时间,北号山里鸟雀过度繁殖,搞得我的狼窟里常常满地鸟屎。
狼子狼孙们极有怨言,却又不敢说,只能让那群雪鹞雪雁之流骑在头顶上,一时间整个狼族的气势都下去不少,连野猪都敢挑衅上门来。
我却十分得意,这些圆毛畜生,也有拜倒在我鸟族铁爪之下的一天呐。
就这么每日无所事事,我这幅身子,也总算长大了。
成年的三眼雪獦狙,毛色纯白,毛尖微泛银光,三只蓝眼越发明亮,头顶一团赤色长毛,是獦狙一族独有的特征。
如此一看,我生的也不算太差,只是这红毛略显浮夸。
獦狙十年即可化形,通人言,寿命极长,却有个爱吃人的毛病。
这也是他一族只能做妖的原因。天生神力却耽于凡间美味,贪嗔痴一应俱全,真是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我却不得不承认,我好想吃人。
阎如玉,我回去定要拔了你的舌头,这辈子别想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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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无淫受封掌门之日。
从小便被父亲当掌门培养,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一天懈怠。他接过掌门宝物乾坤袋之时,竟未有丝毫情绪。
自从他丢失了那头叫做阿香的小狼,就很少再有过情绪起伏。一切对他来说都像是提前就写好的话本,他不过是按着那上面的记述,像只傀儡似的走着他该走的路。
唯一不一样的,是他夜夜留着一条缝的窗口,和屋子角落那只一直没收走的,从前拿来喂阿香的青瓷盆。
这小狼嘴叼得很,不仅吃的要好,连碗都得是好料子。
阿香,你这么难养,自己在外面能过得好吗?
会不会有哪一天,你还会夜夜从窗户缝里溜进来钻我被窝呢?
他时常望着那座皑皑雪山叹气,不过一只宠物而已,你为什么却老是惦记?
他后来也养了许多宠物。灰狼,银狐,大鬣狗,却没有一只入他的眼。
他只想着那只三只眼的小母狼,爱发脾气爱乱跑,调皮捣蛋还爱撒娇。最后还在他拼死拼活保她的时候,自己投奔了敌营。世人所说的白眼狼,大概也就这样吧。
可跟它在一起,他才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里,除了捉妖,还可以有更多他从未想过的东西。那种东西,叫做陪伴。
于是在他接手掌门之位的第二日清晨,太阳才露出了个脑门的时候,他便再次骑上了白马,背上乾坤袋,往北号山去了。
他想看看它长大的样子,一定还是很可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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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的阿香坐在她满是鸟屎的狼王宝座上打了个喷嚏。
此时我正对着脖子上的蓝火坠子算日子,今天,是与无淫重聚之日。想必他如今已长成了个翩翩公子哥,如此美男,留在这山里金屋藏娇也不是不可。
转念一想自己将要将他一颗心高高捧起又狠狠摔下,我都忍不住要骂自己。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我这样造孽,真的不会再遭一次天谴?
心中烦闷,我背上了他们猲狙一族的家传武器狼牙棒---一把设计十分威武的带刺铁棍,打算去半山腰砍点野猪回来当晚饭。虽然打起人来血腥了点,倒是省去许多剥皮的步骤,因为一棍子下去猎物必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那叫一个恐怖。
自从来了这里,倒是造了不少杀孽,尤其是这野猪一族,怕是以后下了冥府都得好好款待,否则又得挨菩萨一顿骂。
就这么想着,我竟迷迷糊糊遇到了一处泉眼,在雪地里十分反常地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这温泉虽比不上我那三泉来得气派,也没有大树桩子给我靠着安神,更不如扶桑老儿那一大片碧海汤谷,却是实实在在地冒着热气,出现在这荒得连颗草都不长,只产无核大枣的北号山里,的确称得上是个奇迹。作为一个一年四季日日都要泡三泉的精致人儿,我此时就像看见鸡的黄鼠狼,一步都挪不开去。
我心下感叹,果然老天有眼,善人有善报,看我堂堂九凤屈身做走兽辛苦,以此汤犒劳,那本王自然是却之不恭,却之不恭了。
大棒随手丢在路边,三下五除二地剥去衣裳,我急不可耐地没入水里,感受那水温柔地包裹我的皮肤,上凡界以来的疲惫仿佛都在这瞬间一扫而空。
正当我眯着眼靠在一块小石边放空时,这池子的另一边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四处雾气正浓,我看不到个究竟,只得往前去。
难不成是野猪找上门了?
我慢吞吞地朝声音的方向游,却没成想----看到了一幕,活春宫。
一个美貌少年郎正端坐在池中央,贴身的里衣湿透,露出胸口坚实的肌肤。黑发披散在肩头,一两缕缠到了胸口,在那莹白的皮肤上平添了几分暧昧的诱人。一张俊脸更是生得灵动,眉眼深丽,鼻尖下巴均是小巧,此时因着温度和蒸腾的白雾,染上一抹红晕,如傍晚的云霞娇滴滴挂在人心口,端的是艳色正浓。虽是瞧的不甚仔细,配上这周遭景物,却的的确确宛如一副上好的美人图。
只不过有些煞风景的,是他略略紧绷的嘴角,和眼神里那凝了一池的寒冰。
是了,若是换作我,此时怕是早已大开杀戒了。
因为他身边,围绕了三头,货真价实的母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