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扶桑小儿,你竟还认得你爷爷我!”刑天那大肚脐一张一合,看得我一身抽搐。
我往小白脸跟前凑了凑,轻声问:“你居然还认识刑天?瞧你这年纪,没想到啊。”
“闭嘴。晚点找你算账。”他轻哼一声不再理我,继续对着刑天说道:“你犯下大错,还不在羊常山好好悔改,竟还敢出来作乱?说,你今日来,有何所图?”
“我有何所图,你觉得呢,羲和?”刑天的声音整耳欲聋,我感受到他惊人的神力,隐隐觉出些不安来。
“刑天,我们之间的恩怨,有我们自己解决。放他们走。”羲和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头看她,她的脸苍白如纸,却写满了坚毅,一往无前的太阳女神,当年也是如此,战死沙场的吗?
“要想碰她,先过了我这一关!”扶桑却是不肯松口,似是早已想好定要与刑天一战。
我却急了。我的蛋蛋还在他肚子里,他死了不要紧,那我儿子岂不是要跟着他一起死?
“你疯了吗!你打不过他的!”我死死扯他袖子,“你要死别带着我的蛋一起死啊!”
扶桑却不恼火,他灿若星子的双眸深深看着我的眼,嘴角带起一丝不明所以的笑意,“怎么,担心我?”
“你..“我一时语塞,没想到这人如此不正经。
“放心,我一定叫你母子平安。”他说完这一句,摇身一变,便披上了甲衣飞上云端,似是早已料到今日将有一战,他,要战得风光,赢得从容。
“哈哈哈!好胆量!今日,老夫就来领教领教你这树神的厉害!”刑天亮出干戚,电光火石之间,便已向扶桑飞去。
二人斗得难舍难分,我却看出了一丝不妥。
这小白脸,分明就是身上带伤,且是陈年旧伤,多年亏损,一直未愈,此番交战刑天,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我有些担忧地看向羲和。她的脸还是一样的苍白。难道,是为了救她...
又过了一刻钟,小白脸已是满身挂彩,渐渐不支。
“你这小子,本就不是我的对手,这般不要命,为的可是你那姐姐?”刑天大笑,“哈哈哈,可怜你这痴儿,她当年究竟为何去死,你怕是不知吧?”
“休得胡言!你这恶神,敢辱我阿姐!”扶桑手中沉光剑舞得更快,却被刑天牢牢防死,丝毫没有机会。
“你不如问问她,究竟是战死,还是自己想死!”
扶桑挥舞的剑渐渐慢了下来。阿姐,你难道是为了他,才去死?
刑天看他心思飘忽,对准他胸口,狠狠一掌,打得他血沫横飞,跌落云头。
诸仙都捏了把汗。谁都不敢上去帮忙。刑天,他们惹不起;扶桑,他们亦惹不起。若是自作主张逆了这两位大神的意,那便是永世不得超生的结局。
我看着他掉下,赶紧跑去接住,护住他的腹部。无论如何,我的儿子可不能有一点闪失。
他那亮闪闪的眼睛,如明珠蒙尘,覆了一层薄雾,看的人好生心疼,又好生熟稔。
这样漂亮的一副眼睛,到底是在哪里,与我相望过?
但他此刻看的不是我。他看着我身后的羲和。他的阿姐。他最敬,最爱,为之付诸一切的人。
“你是不是骗了我?”他嘶哑着,嘴角鲜血汨汨地流进他纯白的衣领。他爱洁,却只为一人承受血污与泪。
“是。”羲和缓缓走来,一双洁白如玉的手覆上他面颊,“我骗了你。我本不必死,但我追随少昊一生,他死,我绝不独活。”
她缓缓闭上眼睛,长而莹润的睫毛沾了滴泪水,像晨雾里起舞的蝴蝶,那样脆弱又虚假的一生。
当初,她的丈夫死在战场。她抱着他,枯坐了三天三夜。
他回不来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曾经的天地之主,曾经的救世之神,如今,果然是不辱使命,为了这世界,抛妻弃子,毅然去死了。
拼死护我一命,又如何。
没有你,我亦没有生的可能。
她自毁元神,少昊的边上,永远是她的位置。
本是同生,今能与君同死,何其幸也。
她苍白的面颊上,划过一道清浅泪痕。
“对不起。”
“所以,你早就抛弃了我。你的生命里,从来都没有我。”扶桑微弱地说着,此刻的他,就像是卑微到尘埃里的一粒种子,一棵草,无人问津,无人在意,却自以为感天动地。
真是个笑话。
我看他,都觉得于心不忍了。这世间痴情之人少之又少,更别说他这么个道行高深的神了。
虽然我们素昧平生,我却不禁有些同情他。原来这个骄傲漂亮的小郎君,与我一样,其实是个无人在意的可怜人。然而,我从未因此痛苦,可能是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吧。由此可见,情之一字,果然害人。
还好,我没有。
“南枝,你为我做的,姐姐今日,都还给你。你本不必做这些,我只希望你以后,能为自己好好活着。”
羲和起身,双手结印,瞬间天地变幻,阳光普照,照亮每一寸土,每一片云,每一颗心。黑暗终有一日无处躲藏,让这万丈光,驱散一切的一切,万物归零,重新开始。
“刑天,你活不过今天。”她那万千神辉齐齐刺向无头的巨人,眼前亮得可怕,亮的什么也看不清,亮的让人想哭泣。
“不必...哈哈...她说,不必。”扶桑泪眼婆娑,笑着,又哭着,清俊的面容写满憔悴。我想,心如死灰四字,便形容的是他如今这样子吧。
是日,羲和女神二归天地,刑天被灭,扶桑神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这日是十月初五。
我孩儿未来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