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儿刚醒时尚觉得身体不妥,此时或许气息稳定重获痛觉,一时间只觉得浑身胀痛,头痛欲裂,忍不住哼出声来,小童听得哼声,也不着急,在溪水中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又将整个头颅伸入水中,也不知是饮水还是洗面,如此这般反复几次,这才来到鸦儿身边,从怀中掏出一只古铜色凤纹小碗,一仰头向碗中吐出一碗酒香浓郁的淡绿色汁液。
小童将装满绿色汁液的小碗递给鸦儿,眼神玩味的说道。
“小鸦兄弟,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不过你这是越混越差,居然还失了魂魄,这可不是好事。喝了这碗正宗神仙酒,虽无法让你魂魄归位,但至少能让你好受一些。”
鸦儿心中虽有疑虑,不知碗中究竟为何物,但并未感知到小童身上有丝毫杀心杀意,便也仰头一口喝下,刚一入口只觉汁液瞬间化为一股蒸腾热气,迅速流遍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顿时浑身不适尽数散去,更感神清气爽,头脑也清醒几分。
鸦儿深吸一口气,回想起连夜濒死经历,心中依然后怕,平素那份谨慎和机敏,在生死大事之前,哪里还拿得出半分,另外自认福大命大生死由命的心境,也已支离破碎,以往生来平视或俯视众生的眼神,从今以后只怕也都会变为仰视了,又想起此次帝京之行,虽然冥冥之中似乎仍然不觉得此行是歧途败笔,但心中却生出几分悔意来。
由不得鸦儿细想,看见不远处的生死不知的李溪颜和身边莫测的小童,鸦儿只得收拾起失落的心情,勉强笑着说道。
“这碗神仙酒倒是比你上次的童子尿香醇不少。”
小童嘿嘿一笑,拍着鸦儿的肩膀说道。
“本大爷那无根水能解这个天下的百毒,这神仙液更是修行之人梦寐以求的极品,你有幸都能喝到,就偷着乐吧。”
鸦儿见小童笑容灿烂不似作伪,加之刚刚肩膀与小童接触之间也不曾感受到小童丝毫歹意,只是一想到小童吞食人手的画面就心有余悸,便试探性问道。
“酒兄此次出手救下小子,莫不是缺了口粮?我这糙皮老肉味道可不怎么好。”
小童望了一眼身上的血迹,便知晓鸦儿乃是忌惮自己之前诡异的举动,便解释道。
“小鸦兄弟想多了,本大爷怎么说也是上古神兽,断然不会乱杀无辜,此次救你也是为了报答你曾经助我脱困之功,怎会将你视作口粮,先前我吞噬之人都是昨夜围杀你之时相互争斗致死之人,并非本大爷所杀,他们死都死了,本大爷只是顺势将其吃掉,也算是帮他们处理后事了,要不然曝尸荒野多污染环境,吓着人了也不好,而且死得都是修行之人,他们的尸骸对我大有裨益,不吃掉太暴殄天物了!”
鸦儿指向不远处的李溪颜,又问道。
“那边的李溪颜姑娘可还好?”
小童顺着鸦儿的手指望去,随口说道。
“她啊,是我的口粮,还没死透,新鲜着呢,一会再吃。”
鸦儿一脸错愕,小童噗嗤一笑,乐呵呵说道。
“骗你的,本大爷一般不吃女人,除非太饿,吃女人被老婆发现可是要出大事的!本大爷怕那姑娘是你未过门的媳妇,也就顺手帮你救回来了,怎么样,够意思吧。”
鸦儿稍稍心安,又想起一事,赶紧问道。
“先前酒兄说我失了魂魄,有何深意?”
小童悻悻然说道。
“字面意思,能有什么深意。”
鸦儿不解,继续追问道。
“若无魂魄,我岂不是已经身死,为何我并未感觉到大不妥?”
小童收敛笑容,正经危坐说道。
“你是否还记得昨夜被一怪虫叮咬?”
鸦儿记起昨夜被蜂形怪虫叮咬一事,于是说道。
“记得,有人拿出一只生有尖刺的蜂形怪虫放在我头顶,说是要将我练成傀儡。”
小童点点头,继续说道。
“昨夜感知到京郊西南阴秽之气极重,又有人施展雷法,便想去探个究竟,刚行至城郊破庙处,便见几拨术法士争斗凶狠,已有四人殒命,我近前一看,便见你头顶停有硕大一只噬魂蜾蠃,因其形状似蜂,也被称为扁头泥蜂。
噬魂蜾蠃以生灵魂魄为食,先以头部尖刺刺入生灵体内,吸出魂魄,失去魂魄的躯壳成为行尸走肉任人驱使,噬魂蜾蠃引导躯壳进入它的巢穴,然后将自己的幼卵注入躯壳之体内,虫卵在躯壳中孵化,并以躯壳为食,数月之内便可获得另一只噬魂蜾蠃,法修中的以控制术为主的魔法士,多会饲养噬魂蜾蠃,利用其特性,稍加驯化,截断其注卵过程,便可以作为吸魂器具,既可无任何损伤获得魂魄,又能得到一副可以操控的躯壳。
我救下你时,你已被吸走一魂一魄,人作为生灵之首,具有三魂七魄,三魂者为天魂、地魂和命魂,七魄者为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七魄,吸走部分魂魄并不致死,但是却极为伤身,你被吸走的分别是命魂和灵慧魄,失了命魄自然是不得长寿,容易夭折,失了灵慧魄,就断了气数和文脉,修行极难,且容易癫狂。”
鸦儿听完小童讲述,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又觉呼吸紧促心中惶恐,毕竟年少,一时难以自抑,想到自己身死后,白启、凤曦、琪瑶和姑母必然悲痛,也不知除了他们之外,世间是否还有人会替自己哀伤,又想到自记事起便只知姑母不知父母,若是地下相见也不是是否能识得。
鸦儿还未从突如其来的惶恐中走出,便听见躺在不远处的李溪颜发出呻吟声,鸦儿起身便与小童一起过去,鸦儿起身后只觉得头重脚轻,全身飘忽不定,落地也无脚踏实地之感,此时便确实体验到“失魂落魄”的真谛了。
小童抓起李溪颜右臂手腕,略一沉吟,便对鸦儿说道。
“无需担心,你老婆没有大碍,只是伤了些许元气,别人再不济也算是入了门的修行中人,体魄比你强不少,要不是在你昏迷之时本大爷就已经慷慨的灌了你一碗我的口水,断然没有你在她之前先醒过来的道理。”
鸦儿点点头,也懒得去纠正李溪颜不是自己的老婆,此时魂魄之失仍是悬在鸦儿心中的一块石头,鸦儿忍不住问道。
“我那一魂一魄还有机会寻回来么?或者有无他法可以补救?”
小童挠挠头,面露尴尬之色,犯难说道。
“本大爷虽是高人,却是只能勉强算是擅长辅助增强的四方术士一脉,再者由于本大爷本身属于上古异兽,所以对上古诸事和各类异兽多有了解,对于神魂一途确实不甚了解,想来神调术士应该更为了解,下次我们寻个正经术士问问。”
鸦儿并未失望,至少不是无药可救的最坏答案,那就算是还有一线生机,大千世界千奇百怪,保不准就有什么密术神通可以救自己于水火,无非是多花一些心思而已,想到这里鸦儿反倒是冷静下来,又向小童问道。
“酒兄所说的魔法士、四方术士、法修究竟都是什么人,昨夜也听人说起神调术士之类,恕我愚昧,实在难以分清这些修行之人,还请酒兄不吝赐教。”
小童被问及自己所擅长的领域,顿时来了兴致,一扫之前的尴尬,清清嗓子说道。
“鸦兄这算是问对人了,少有人像我这般学贯古今,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且听我娓娓道来,自上古以来,修行之路大致被分为法、术、士三道,法士修法,以法证道,力求探究世间法则之力,并对法则加以利用,因此法修杀力惊人且多为群体性伤害,在三道中最被忌惮,法修又可分为仙法士和魔法士,仙法士注重自然之力,争斗中一般是远程群体伤害,魔法士则多喜好研学阴邪之力,争斗中则是群体性控制术;
术士修道,以术证道,不惜将自己的灵魂作为筹码与黑暗交易,痴迷于探究力量的来源,擅长神魂之术,术士分为四方术士和神调术士,四方术士多为辅助型修士,利用本源之力大幅提升己方的杀力和坚韧度,在多人争斗中作用巨大,神调术士则是依靠与异兽签订的借命契约,在争斗中召唤异兽代替自己进行出战;
力士修力,以力证道,侧重于内求己身,认为肉体乃为地、水、风、火四大假合,地构成骨骼肌肉和脏腑,水构成身中之血,风构成呼吸清浊二气,火则构成身中之恒常体温,力修身体极为坚韧,且单体杀力极高,力士又分为力修和器修两种,力修一般只练体魄,以气伤人,器修则除了体魄外还需练物,如刀枪剑戟,多以物伤人。”
小童还要继续,却被鸦儿拦阻,不知是否因为失了灵慧魄,鸦儿记下以上内容都已大感吃力,实在无法记下太多,鸦儿正欲拿出纸笔记下,便见到李溪颜悠悠转醒,李溪颜茫然转头搜寻四周,并未见到其他人,便对着鸦儿焦急问道。
“我两位师兄呢?”
鸦儿则转头望向小童,小童回瞪鸦儿一眼,两手一摊说道。
“瞪本大爷干嘛?又不是本大爷杀了她两个师兄。”
李溪颜闻言忍不住抽泣起来,鸦儿赶紧向小童使眼色,小童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便又说道。
“本大爷救你们之时,还有两人确实还未死绝,头颅尚在颈项之上,本大爷二次折返破庙,也仅见四具尸骸,从味道判断四人生前有两人是神调术士,一个仙法士一个魔法士,并无力修,因此弟媳你不用担心,排除他们被异兽吞食尸骨无存和被强力法修炸的灰飞烟灭这两种情况,他们还是有机会活着的。”
鸦儿一阵头大,如此安慰除了火上浇油别无他用,李溪颜听完果然哭得更加伤心了,便哭边指着小童说道。
“谁是你弟媳,呜呜,你既然这般厉害能救下我们,为何不救我师兄?”
小童一时无语不知如何作答,一方面这女子眼光毒辣,能看出自己术法高深,称得上厉害二字,另一方面没有救她师兄似乎和厉害有所不符,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根本就没想过救她师兄,第二次折返破庙只为找些营养补品吧。
鸦儿见识过李溪颜口无遮拦的功力,此时又情绪激动,指不定说出什么伤人言论,当下状况只能指望小童协助渡过难关,万一她气得小童撒手离去,剩下两个伤病之人如何应对可能发生的危机状况,于是为小童解围道。
“李女侠,酒兄虽然术法高深,却不善搏杀,能救下我们以是以命相博的结果,切莫责怪酒兄,况且不知对方是否还有后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速速返回帝京安全一些。”
小童还要出言反驳,鸦儿摇头摆手,小童会意不再言语,李溪颜只是低声抽泣也不说话,鸦儿忧心白启在相府的状况,毕竟几日未归,因此鸦儿执意要带着小童和李溪颜返回相府,小童一番思量也就同意,李溪颜只是不答话也不反对。一行三人便向帝京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