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本还在跟白牧之几人聊天的人看了看他们的装束又瞧见他们神色不对,瞬间满脸猜疑,本着宁可错杀三千绝不可放过一个的选择,那人大喊道:“是他们!是他们偷了羊!”
白牧之几人来不及跑已经被众人团团围了起来,人群推推搡搡颇为激动,已经有人开始向他们砸鸡蛋。
白牧之准备化符,许云缺按下他的手一笑:“这种小事我来我来。”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显摆他的修行大招,许云缺甚为开心。
只见他拔剑出鞘在空中画了几圈,符文生出结界把几人包裹在内缓缓升空,许云缺冲着无忧得意的扬了扬眉。
“画……错了……”无忧还没说完,那结界突然碎裂,几人自空中跌落在地。
“还想跑!砸他们!”其中一人扔出一瓜皮正好砸中何竹酒,众人的瓜皮纸屑纷纷脱手而出四面八方而来。
“哼!”何竹酒脚一跺,手上洒出一大把叶子一一回击,那瓜皮纸屑反向而去砸中了一大群人。
“跑!”李澈一声令下,几人撒腿就跑,却在街中心被一众侍卫拦下。
众人不再追逐,自动停下纷纷作揖道:“周郡守。”
李澈面前,一位中年留短须男子身着大唐郡守官服站于场中,沉稳平和气宇轩昂,一下镇住了一众喧哗的人群,场间鸦雀无声。民众没有跪拜却是作揖,看来,这郡守威望极高官架子小甚得民心。
李澈在白牧之等人面前毫无君臣尊卑,但他生于皇族的绝对尊贵,从小习得的皇族气度,在大唐官员面前,在这种场合之下尤为突出。
那郡守看着对面负手站立傲然于众的年轻人和他身边的几人,又结合最近屡屡爆出来的新太子行踪,一切便了然于心。大唐七大郡守何许人,那是宰相顾从延亲自挑选出来培养三年取大唐老将而代之的人中龙凤,没有他们就没有大唐这十年盛世。
“周郡守,祭羊就是被他们被他们偷走了……把他们抓起来!”那与许云缺聊天的人说道。
“我……我什么时候吃了……不……偷了羊。”许云缺想抵赖,但底气显然不大足,但他清楚的知道要是承认了祭祀羊被他们烤来吃了……后果很严重:“你……你血口喷人,有什么证据。”
“我我亲耳听到你们说的……说要跑……”那人分辨道。
周郡守看了一眼李澈,新太子脸色有异,中年郡守不理许云缺,直视新太子问道:“这位公子,你可知大唐律令,偷盗……何罪?”
“我们没有……”何竹酒狡辩道,还未说完脸却刷的红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货物十倍赔偿,根据货物价值入牢一到十年不等。”李澈照实回答。
许云缺大惊……这赔偿好说……入牢?!
“很好……天子犯法如何说?”那郡守再问往前挪一步,问道。
“与庶民同罪。”李澈看了一眼郡守,再次照实回答。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岂有偷盗一说?”许云缺反应极快。
“确实没有,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德行有亏难平民心。”周郡守字字温和却字字有力。
李澈心里一震,显然这郡守已经看出了自己的身份。
“大胆!一只羊丢失这跟天子有什么关系?”许云缺看了一眼李澈,站到李澈前面,瞪着那郡守。
郡守不卑不亢,眼神犀利看了一眼许云缺,许云缺一颤,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严厉的眼神,那了如指掌的眼神让他浑身发毛。
看来今天是逃不过去了。
“好啦……那羊被我不小心烤来吃了,跟他们没关系。”许云缺拍着胸脯,下了下决心道:“要抓抓我。”
烤了?祭祀羊被烤来吃了?!
一语出口,人群越来越激动,河西人对那祭祀羊的感情颇为复杂,虽然他们自己也不知道那种感情是个啥。
但有一点是共通的,就好像自己藏起来很久都不舍得吃馋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眼就赶紧包起来的一颗糖居然突然之间被别人翻出来一口塞进嘴里吞下肚里。
那种感觉……真是人神共愤。
但白牧之李澈周郡守等人却明白,那种祭祀之下的虔诚与年复一年周而复始的供奉,是民心。
民心安则天下安,民心乱则天下乱。
白牧之拉过许云缺,对郡守作了一揖:“周郡守,小子有一问?”
“讲。”
“这散养一年的祭羊归何主?”白牧之躬身问道。
问题一出,一众人等一懵,紧接着全都轻声低语小声讨论,连周郡守也眉头一皱。
河西郡圈养山羊有两类,一是官家所有供禄朝廷,一是牧民私有可做通商。但每年的祭祀羊放归山野以还其本性,只派一名牧羊人跟其行踪,却无归属。
白牧之鞠躬更深:“实不相瞒,那山羊却是被我等在前来河西的路上碰着烤来吃了。周郡守十年时间把大唐最贫瘠的一郡变成民丰富足商旅往来络绎不绝的东西重郡,牧之要有耳闻。今日有幸得见,周郡守体察百姓亲督祭羊节深受百姓爱戴,又以律执法不卑不亢,牧之佩服。不过那羊群散养山丘,我们当它是无主野羊,所以才敢下手,既然无主,则不属偷盗,只是误会。”
中年郡守看了看眼前深鞠躬的少年,实属诡辩但也无懈可击,他不在山羊归属上多做纠缠,看了一圈四周百姓问道:“民心如何处理?”
“百姓祭祀,一是祈求上天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二是祈求年岁无灾心安无忧,祭祀照常举行即可。”白牧之回答。
“祭羊已没,祈福所求如何上达天听?”周郡守又问。
白牧之还未回答,身后李澈话音传来:“自然是本太子来。”
李澈神色坚毅一步步走上祭羊台。
李澈在祭羊台上站定,举起太子腰牌,对台下的河西百姓道:“河西祭祀羊出现在本太子出巡路上,为我果腹自是天意。河西百姓多年天灾战乱饱受其苦,换来十年安居乐业生机勃勃,今李澈以大唐太子福泽为祭上达天听,祈福河西百姓丰衣足食安乐顺遂,护我大唐国泰民安!”
李澈话音毕,以太子腰牌为物画出一金符上达云霄,顷刻间一场大雨淅淅沥沥而来。
“下雨了……下雨了……”
“河西已经整整一年没有下过雨了!”
“太子福泽庇佑河西!”
“太子千岁!”河西城百姓下跪叩拜,响彻天地。
河西郡守看着那金光之中的年轻人,想起了当年寒门求学二十载无果,一朝被顾相择中的自己。
这世间自带光芒的人少之又少,多的是永无出头之日的璞玉,而祭祀台上的少年无疑就是万丈光芒本尊。
“这倒好,一路惹是生非,一只羊差点把朕都给扯进去了!”这次不用暗侍卫,河西郡首的奏章已摆在了天子的案桌前,李昊天怒气中带着些许笑意。
“太子年轻闹闹也可以理解,处理得已是极好了,连那只讲法理从不趋炎附势的周郡守都称赞了,说处变不惊心怀民心。”
“唉……他要是有湛儿哪怕三分稳重就好了。”李昊天若有所思,那个五洲民心所归的前太子,确实无人能及,可惜他志不在红尘。
“我看,太子跟陛下年轻时更像。”吴官子笑道。
“哦?是吗……?”李昊天挑眉。
三旬之后,三万头来自云洲的供羊留在了河西郡,自此大唐年轻太子途经河西郡烤了祭羊以身献祭之事成为了一桩美谈。
官道上,几个着装朴实的人在一茶肆落脚,其中一人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鸡毛掸子掸掉桌上的灰尘:“不是说好要低调行事的吗?这又搞得人尽皆知。”
“那怎么办?谁让你贪吃。”另一名年轻人回答道。
“不过……你那大雨是怎么来的?”鸡毛掸子少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符道三重……加上那天本来头顶上就有一片乌云,不过我也是真心为河西郡祈福的,诚感动天吧。”李澈回答。
“你这么快三重?”许云缺羡慕道。
“那是因为太子原本自然修行,转修符道之后有基础,祭台机缘破了三重。”白牧之说道。
“你叫我什么?”李澈突然黑脸发问。
“太子……啊……”白牧之一愣。
“白牧之!”李澈瞪了他一眼,正色道:“你我之间,不准再叫太子。”
“什么……”白牧之又是一愣。
“你傻不傻!那我呢?”许云缺重重拍了下白牧之的头,凑近李澈眨巴着眼睛问道。
“随你!爱叫啥叫啥!”李澈看着他实在有点辣眼睛,单手把他推开。
“李二哥?阿澈?小澈澈?……”许云缺说道。
“……”李澈无语。
何竹酒却笑作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