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牧之拎着剑回到客栈,正撞见迎面走来的许云缺和无忧二人,何竹酒小小的身子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跟在后面。
“小姑娘就是家当多,不像我啥也没有……只有一叠银票。”许云缺羡慕的眼神看着何竹酒,一手拿着一叠银票拍打着另一只手,在何竹酒看来……有钱人的嘴脸颇为可恶。
白牧之把手中剑插入无忧的剑鞘,想着那极壮观的金色八卦符与满天飞剑,书院教导,国之重器不可示人……年轻人,招摇,太招摇。
白牧之突然想起为了破花渐的老态龙钟逗他恣意一笑,如今银子连袋统统归了花渐,自己已身无分文,白牧之长叹一声:“……草率了!”
四人出城,场面也有些奇异,两马一麋鹿一飞剑,少年无忧不擅骑马已欲先行到下一站等候三人。
却遇城门外一故人相候,黄袍蟒缎发髻高束身形俊朗神采奕奕却风尘仆仆稍显疲惫。那人牵着一匹黑马,马匹体型高大却行销骨立,垂垂老矣却炯炯有神一身肃杀。古道西风,老马少年,尤为惹眼。
“龙腾!”白牧之目光被那匹马锁住,丝毫没有关注来人,随即翻身下马以少有的郑重严肃对着老马抱拳鞠了一躬。
战马龙腾五洲闻名,是跟随当今天子李昊天经历春秋和西域大仗的老战马,曾多次带着李昊天死里逃生,可以说见证着天子毕生征战岁月。西域一役中,龙腾中了毒箭,天子一天一夜未睡,直到马医告知龙腾无碍方才沉沉睡去。对于大唐开国天子来说,龙腾是一声荣耀的象征。
军营里向来对军马极为珍视,有功战马地位尊崇堪比少将,而龙腾无疑是如今大唐的战马之最。白牧之自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对战马的感情非同一般。
加之当时天子于函谷关较场三十万铁骑前亲授“白凤军”将衔于白牧之就是骑的龙腾而来,白牧之对龙腾自然崇敬有加。
白牧之起身,两人对视,白牧之率先灿烂一笑,拍了拍来人的肩:“陛下竟舍得让龙腾随你游学,日夜兼程四海奔波?你这太子看来当的不错嘛。”
“这些年皇兄在东宫,一切紧紧有条,加上临行之前留下的诸多策论运筹帷幄未雨绸缪,我也不过是沾了皇兄的光。”来人自然是现在的大唐太子李澈,见着白牧之等人也是笑意盈盈。
对面四人,两人从小与李澈一起长大并无君臣意识,另外两人红尘外修行之人不懂上下尊卑,所以竟无一人对太子行礼。李澈原本少年心性也是毫不在意。
许云缺丝毫看不上那匹在他眼里瘦骨嶙峋毫无价值的老马,笑意盎然上手搂住李澈:“我说尊贵的太子殿下,怪不得你先出城许久竟现在才到,你选这老马速度能快起来吗?散步呢?”
李澈没有答话。
那日李澈出长安,天子贴身侍官吴官子牵马静候于长安门,见太子出城,拱手作揖恭谦温慈:“龙腾性烈曾随陛下踏遍山河,如今多年囿于长安实不合龙腾心性。陛下不忍战马迟暮老死长安,让它陪殿下再去驰骋一下这五洲大陆。太子殿下,老马识途,对你大有裨益。”
天子君威,就算是父子也有碍于君臣尊卑,李澈从小面对父亲就不如前太子湛安然自如。李澈拜谢过吴官子,牵马惶恐了一小会儿。原本李澈从小以皇兄为楷模一心只想在前太子湛荫蔽下潇洒生活,不想皇兄竟弃了红尘让自己平白入主了东宫挑了这天下重担,珠玉在前望尘难及,倒让他手足无措更加谨慎小心。这一次,父王让龙腾随行,李澈实摸不透父王的心思,要是皇兄在就好了。李澈思畴片刻无果也就一路牵马徐行,风尘仆仆终于抵达了洛阳。
何竹酒坐下麋鹿见着龙腾似有不安,被小姑娘摸着鹿角安抚下来。
白牧之这才想起许云缺也是率先出城却比自己后到几天:“你又是为何迟到?”
许云缺早就等着此问,嘻嘻哈哈回复道:“产业太多,名声太大,一路应酬自然迟了。”
“许三哥哥,你没听过树大招风,人都说才不外露,小心招来山匪。”何竹酒看不惯许云缺的得瑟,大声怼道。显然出了洛阳城,小姑娘又恢复了往日的伶牙俐齿。
“云缺啊,你真是走到哪儿都讨小姑娘嫌,你要好好反思反思了。”李澈听着何竹酒与许云缺说话,跟那秋蝉思过无异,连语气表情都一模一样,倒是有趣。
许云缺撩姑娘本事也是一绝,他张扬浮夸的行事作派收到的反馈两极分化严重,越是风尘女子越喜欢,越是简单小女子越讨厌。在许云缺看来,都是喜欢的不同表达形式罢了,他倒是甘之若饴。
几个人的队伍热闹了很多,大唐的官道果然修得不错,一路平整畅通,三十里一酒肆,百里一官驿。白牧之一行人一路碰见好几个大商队押货往来,加上秋季丰收,一片繁荣景象。
行至正午,五人在一酒肆落脚小憩,闲聊中有几位茶农进入酒肆,其中一位小茶农垂头丧气神情愤懑倒了一碗茶水咕咚咕咚喝下:“这么多大商队不抢,青天白日又劫了咱们的货,年年劫劫上瘾了!这浮云寨寨主与山主什么仇什么怨,专找咱们的茬!”
何竹酒饿的咕咕叫正敲着碗巴巴的等着饭菜,突然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听完那人言语,小姑娘立马放下碗筷走到那小队商贩桌前满脸义愤填膺:“什么?!浮云寨又欺负我们!?”
“小山主,你怎么在这儿?你又趁山主不在偷偷跑下山?”那小茶农看着何竹酒,反问道。
何竹酒被那小茶农问得一愣,偷跑被逮稍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反应极快的揪住那小茶农:“你别管我!浮云寨是不是又劫我们的东西了!以前就算了,这次被我何竹酒碰着了非要给师傅出这口气不可,走!”何竹酒拉着那小茶农便要出门,看上去大有找浮云寨算账的架势。
“咳咳……”一位老茶农喝了一口茶轻咳了两声,那小茶农乖乖坐了下来。
“陵老伯。”何竹酒这才看到旁边的老者,脸上怒气未消却还是乖乖放柔语调给那老人弯腰作揖。
“小山主,小姐很早之前就说过不必在意,你就不要去惹事端了。”那老茶农并未抬头看何竹酒,声音沙哑却威严十足。
“竹酒知道了。”何竹酒显然是有些惧怕老茶农的,弯着腰并不敢看他也不敢起身,小声回应道。
“小山主,小姐也是小姐,你不要太任性总惹她不高兴,早些乖乖回去!”那老茶农放高了音调,言语中对何竹酒并不是很满意。
何竹酒悄悄瘪了瘪嘴,不敢回怼,颇为乖巧的说道:“好的好的,陵老伯,过几天,再过几天我就回去。”
那老茶农不再搭话,也不再理睬她,何竹酒对那小茶农挑了挑眉暗示了一下,但明显在老者面前不敢造次继续作揖一步一步后退挪回自己的饭桌。
白牧之自与何竹酒同行以来就没有看过她这么怂的样子颇有些好奇那老者的来历。白牧之忍不住抬眼看过去,那老者普普通通的茶农打扮有些佝偻与普通老者无异却让人有一种深深的压迫感。
难道也是大修行者?可惜自己修行尚浅感受不出来,白牧之看了一眼无忧,无忧正喝着茶感受到白牧之的殷切目光一脸单纯的回望白牧之不明所以的傻傻笑了笑。
果然……毫无默契……
至于老茶农的身份之后问问何竹酒想必也就清楚了,未免冒昧过扰白牧之也就不再过多审视老者。
茶农几人粗茶淡饭吃得快很快就离开了,白牧之一行人休息罢也重新启程上路。没走多久,突见那小茶农从半道上窜了出来,不知他怎么一人脱的身,但看样子应该不是头一次。
“哈哈,小满,果然有默契。”何竹酒笑着跑上前拍了拍小茶农的肩,随即得意洋洋的指了指后面的白牧之几人说道:“之前浮云寨欺负我们,我一个人报仇实在心有余力不足,现在我有这么多帮手!必须打上山去,把师傅的东西讨回来!他们可都是高手中的高高手!”
白牧之几人听何竹酒说完,满脸黑线……攻打浮云山寨?
许云缺率先反应过来,既然何竹酒都说自己是高手中的高高手了……那自然是不能虚,而且有无忧李澈白牧之三人在,他还是有些许底气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英雄所为!小兄弟,带路!”
白牧之与李澈对视了一眼,默契一笑同时挥动缰绳跟上。两人对浮云寨和洛阳茶山早有耳闻,久远的故事既然因缘巧合来到了面前,不去刨个根问个底也实在不符合少年心性。
无忧不大在乎眼前发生的事情,正静静的看着天上的一片被气流吹动不同变换模样的云若有所思,等他反应过来同伴已走远,无忧随即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