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祎和于姝纹同时转过头去,于姝纹的目光变得复杂。
她知道,这又是一场不期而遇。
佐唐南耀一只脚搭在椅脚横梁上,一只脚支撑着地面,垂着有很深的褶皱的上眼皮,那双眼睛却像初生之犊一样明净纯粹,黑色的寸头被镀上一层橘色的暖光,白色的坎肩,肩胛处被锁骨顶起来,放在吧台上的指甲圆滑,微微泛光。
Reece礼貌地向他点了一下头,用苏打冲淡了伏加特加入冰块放到他面前。
看来他是经常来这里了。
良久,于姝纹僵硬地挺直背,说,“帅啊……”
......
“呃……请问你们这里收不收兼职或者……”
蓦地,佐唐南耀像受到什么指引一般突然抬眼看了一下她的方向,看到了蒲祎,又波澜不惊地垂下去,微卷的睫毛扇了几下。
于姝纹感觉到自己猛然收缩的心脏,还以为他要干什么。
......
那天看到他的感觉又回到了蒲祎的感官上。
原来他就是佐唐南耀。
也就是那天,站在俞栖如旁边的人。
见他半天还不答话,于姝纹自觉无趣闭上了嘴,手指抠住明晃晃的酒杯身,烈色的红唇抿成一条直线。
坐在旁边的人明明什么话也没有说,可是为什么,有点难受。
一股无形的压抑与尴尬在三个人和空气之间飘荡,蒲祎感觉到了,上一秒还在搭讪的于姝纹开始淑女了,拘束得和脸上的浓妆艳抹格格不入。
蒲祎打破尴尬,说,“那个,要不我们去隔壁?”
“去跳舞?”
佐唐南耀端着酒杯往嘴里倒,酒连同冰块一起一口解决掉了。
于姝纹从鼻子里叹出一口气,还想说点什么,却限于他的沉默不得不说,“走吧。”
跟着服务生走过曲曲折折的路,终于看到一扇五光十色的玻璃门,推开,一阵喧哗铺天盖地的传过来,这门的隔音效果真的是相当的好。
蒲祎放大音量问于姝纹,“你来过酒吧的舞厅吗?知道怎么跳吗?”
于姝纹没点头也没摇头,脸上是浓妆也掩饰不住的无精打采,耸耸肩,“先进去看看吧。”
从刚才看到佐唐南耀起,她来酒吧之前的兴奋都消失了,蒲祎现在能肯定,能影响到于姝纹的人,他们肯定有过什么。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酒吧是一个很好消遣金钱与时光的地方,当然如果有可能,长得足够美丽与妖娆钓到一个能付酒水钱的也是不错的。
在这里会跳舞的人都很疯癫,舞步销魂,腰肢柔软,动作都踩着节拍,就算乱跳看起来也有几分章法,于姝纹旁边的一个人疯狂地甩着头竟也是有节奏的,不知道是不是摇头丸吃多了。
这里看来也不都是三流地痞来的地方,刚才看见外面的人还有穿着西装来喝酒的,其实看起来还是与这儿格格不入,但没有人多注意。
蒲祎看着于姝纹走进人堆里,摇头晃脑摆着身体,闭着眼睛完全投入了这场狂欢。
于姝纹在外面的那段时间并没有向蒲祎提起过任何一点有关佐唐南耀的只字片语,今天的忽然见面,好像让她招架不住了。
男人都爱玩这套啊,忽然出现,忽然消失。
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他们总说女人是多变的,可在爱情里面谁又比谁好到哪里去,他们可以视一个人如珍宝也可以把你踩进烂泥坑里。
蒲祎端过托酒盘里的随意一杯,闷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吞下去,舞动的人群里突兀的爆出一声,“狗东西!你摸哪儿呢?”
听着声音像是个男人,蒲祎闻声望过去,那个人全身覆盖着HI PANDA,头顶有几戳不成形的脏辫,耳朵上是一排廉价的“bling-bling”水钻耳钉。
地上坐着头发已经散乱了的于姝纹,单手撑地,蒲祎立刻放下杯子走过去蹲到她的旁边,看到她已经花成一片的眼妆。
哭了?
她还没见哪个男人让她哭过。
蒲祎扶住她的手臂往上提,“姝纹,先站起来。”
脏辫哥看着地上的两个人,眼神轻佻又鄙夷,“你刚刚摸老子干什么?嗯?把头抬起来让我看一看。”
于姝纹不动,头低得更下去。
在人群里这样的事情发生再常见不过,到底是谁摸了谁,谁说的清楚,光线这么暗就算是有高清摄像头也看不清楚,热闹的音乐冷场下去,跳舞的人熙熙攘攘,一束光打到中央。
蒲祎刚一偏头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人,嘴上是很浓的口红,下唇饱满,看起来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成熟魅力,两只光溜溜的腿交叠在一起,如凝脂的手臂搭在沙发上,黑色的指甲油衬得手更白。
俞栖如?
蒲祎努力地拉她,“姝纹,你先站起来!”
脏辫哥又凑过来,嘴里充斥着浓重的烟味,蒲祎被熏得皱起眉,“小妹妹,我看你长得不错,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
蒲祎站直,右手摸着于姝纹的头,感觉到她在在颤栗。
曾经庄席拉着黎清小的手从她面前走过去的时候她就觉得连路边一朵花都在嘲笑她,当她努力地抬着头走了过去,可他们却是无所谓的样子。
放的开的人,不在意的人,你随意怎么张牙舞爪,伤不着半分,可是在意的呢?特别在意的呢?
蒲祎一点也不畏惧,“她摸你哪儿了?”
“跳舞的人这么多,你就看见她摸你了?”
“你一个大男人被摸了还唧唧歪歪的,还占着你便宜了吗?”
蒲祎把他看了又看,“你全身上下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去摸啊?人模狗样的。”
脏辫哥“哼”了一声,轻蔑地勾起一个弧度,“我就说她摸我了怎么了?你能把我怎么了?你说这些还能把我气着了?我人模狗样,可她就是摸我了,怎么了?”
社会上真的是什么人都有,有人渣,还有渣男,结果通称为男人。
蒲祎轻轻扭了一下头,心底一束强烈的火在蹿,她能忍的都给了庄席,现在她真的是一个不能受气太多的人,怎么跟他讲道理他就是不明白呢,“怎么了?你过来点,我告诉你怎么了。”
脏辫哥笑得更不屑,大拇指抹了一下鼻头就要走上来。
“啪——”
清脆的一声落在耳边,一个高脚杯碎在脏辫哥的前面挡住了他的路。
俞栖如拨开人群,不紧不慢地走进来,背对着蒲祎和于姝纹,对脏辫哥说,“你要是很喜欢闹,那么请你滚出去,这里不是你来做人做狗的地方。”
......
“你要是觉得我请不动你,那么我们让另外一个人来跟你说,如何?”
蒲祎有点诧异地看着前面的人。
脏辫哥愣了一下,露出几分心虚,勉强的笑道,“请谁?”
俞栖如看惯了这样的狗腿子,好笑地说,“你真的不知道是谁?”
他当然知道请的谁是谁,他瞟了一眼四处注视着他的人,都没什么好脸色,他咬了一下牙齿,什么话也不说了,不服气地转身就走了。
俞栖如踏着高跟鞋往走去门口,边走边说,“散了吧。”
围着的人慢慢散开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在地上的于姝纹抹了一把眼泪,突然猛地站起来追向门口的人影。
蒲祎很快反应过来也跟上去。
舞厅很快恢复哗然一片,地上的玻璃渣被服务生清理干净。
外面,俞栖如走去散座上,坐到佐唐南耀的旁边。
于姝纹跟到他们前面,似乎忘记自己还在别人的酒吧里,对着一个人就喊,“佐唐南耀。”
两人都应声抬头,蒲祎追到她的身侧后方也看着她。
什么叫世界上没有好男人,其实只是没有遇到自己能够心仪一辈子的,好多人可以趁着自己年轻,认为自己有时间可以去消耗,浪费很多时间在无所谓的人身上,花在而真正在意的人身上却很少。
佐唐南耀往灰黑色水晶方桌上的烟灰缸里抖落几缕烟灰,煋红的点触到玻璃面的一瞬间灭了。
于姝纹看着那缕灭掉的东西,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叫了他的名字又能怎么样呢。
佐唐南耀。
过分熟悉的名字。
她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
佐唐南耀看着她,烟雾从嘴里一丝丝吐出来,幻化成影,但语气并不冷硬,“说什么?”
于姝纹往前走了一步,这个男的是没心没肺吗?!
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眼里看得见涌出的泪光,说,“道歉!不该说吗?”
......
道歉啊!于姝纹在心里喊。
蒲祎看到了她大拇指把食指捏得发白,她有点想去握住。
她以为佐唐南耀只会站在俞栖如那样光芒万丈的人旁边,不食人间烟火呢。
可是在自己的生活里,我们依然会成为别人的配角。
这一点她早就体会过了。
俞栖如大概也以是某个暗恋小迷妹,但没想到还有一段情债往事,大大出乎她预料,她调整了一个更有气质的坐姿靠着佐唐南耀。
于姝纹的确和佐唐南耀有一场名副其实,不可描状的邂逅,只不过到了最后就只是邂逅,他没有多留给她什么。
像他那样的人,要是对每一个用过情的人都去说一声“对不起”,那他就真的成了一个彻底的渣男,赠人玫瑰,手上也不留香。
今天又一次在这个干净又明亮的酒吧里陷入了尴尬。
两个人相视而立,无声的对峙,蒲祎都为她揪心了一把,这种时候对面两个人,而她只一个。
俞栖如红唇轻启,说,“他为什么要给你道歉?他犯错了吗?”
“你今天是来找他要道歉呢?还是想挽救什么呢?”
于姝纹几乎不可见的僵了一下,咬住下唇。
人果然是多面的,站在俞教授旁边的俞栖穿白色婚纱就是仙女,会跳舞,身段玲珑,脸蛋标志,有冰清玉洁的干净,而站在这里就是别样的万种风情。
于姝纹能跟她比什么?
就算是脸,都没有可比性。
看于姝纹压抑着抽噎抖动,短袖被扯得变形,她就只是想要一个道歉,可是他却什么也不说。
蒲祎握住她捏成拳的手,这样的感觉,太熟悉了。
那个时候,庄席和另外一个女生肩并肩从她面前走过去的时候,他们甚至没有眼神交流,无声走过去的,是他在告诉她,我有新欢了,旧爱。
女人不被爱的时候,比男人欢天喜地追着自己跑的时候那样的心情还要卑微。
谁都有盔甲和软肋。
于姝纹的眼睛里已经裹满泪光,不知道还站在这里坚持的是什么。
蒲祎吸了一口气,把她拉向自己身后,替她迎着俞栖如的目光,说,“佐唐南耀,你需要一个女人为你说话吗?道歉就三个字,说出来要你命吗?不要,那你装个几把。”
佐唐南耀看她,眼里带着若寒星遗落的光,她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那天他把塑料瓶递给老奶奶时的样子,头顶阳光,一尘不染。
......
不知道哪来的感觉。
于姝纹刚才冒冒失失地冲上来和他说这些话好像并没有惹恼他,他也没有让自己的人把她拉开,或者直接请出去。
她有点怀疑,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不好坏不坏。
他们看的有点久了。
佐唐南耀撑着膝盖站起来,俞栖如也要跟着站起来,他却把她按回去。
蒲祎挺着胸脯,昂着头,一点不虚他站起来要干什么,用精湛的表情告诉他,来啊狗子,要咋滴,我怕你一条狗作甚。
她就是要为于姝纹讨回这个道歉!无论任何方式!
……
见惯了对他抛媚眼的,挑眉毛的,咬嘴唇的,勾头发的,这么挑衅地还真是...
他轻轻挑了一下眉毛,说,“我道歉就是。”
......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