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缎娘,若有来生,若笙再报缎娘今世缘情”
“若笙,缎娘只愿今生能与你相伴携手,你一定要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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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
“缎娘,怎么了,又被你爹训了?”
“曹飞阳,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嘿,看你那眼睛,兔子似得,谁看不出来一样”
乔缎娘羞气,狠狠在曹飞阳脚上踩了一脚,“啊呀,你冲我撒什么气,算了算了,今日发了工钱,又凑巧今天清乐廊有排曲,总听人说清乐廊的曲子人间难得,咱去瞧瞧如何?”
“你还能懂什么音律这样文雅的事情,说是听曲子,怕不是看清乐廊里的姑娘如花似玉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好歹我也是念过学堂的,那是家道中落才没法继续学,文人雅士我还是沾得上边的,”
清乐廊每月都有一场曲会,只要支付入场费用,里面的一应招待都可免费享用,不过入场费用根本不是曹飞阳等普通小市民可以负担的。为了能够两个人的入场银钱,曹飞阳的存款几乎被掏了空。看见曹飞阳肉痛的表情,乔缎娘笑了许久。
在有曲会的日子,清乐廊的大门才会打开,虽说清乐廊的名气传扬颇广,但能入内的人每次也并不多。曹飞阳带着乔缎娘走进大门,一股淡淡的沉香味道拢了过来,俩人都不禁地多闻了几次。一块半圆形木质格挡隔开了清乐廊内外,这时,一位清丽如画的女子走了过来,上身着浅紫色褙子,用银丝勾画出琵琶图案,下身则是浅乳色裙装。
“两位看着眼生,想必今儿是头回来,我是清乐廊主儿的大丫鬟,叫珏儿,两位也可唤我一声珏姑娘。”
俩人都相继向珏儿见了礼
“两位请随我来“一边走着,珏儿也一路轻声说道:”清乐廊每月有一回曲会,主要以曲、舞、歌为主,除了有些客官会指定一些曲子外,其余的都是姑娘们自己随兴的表演。也正因姑娘们次次心情、兴致与脾性的不同,没回的表演都是独一份的。若碰上有通音律的客官,也可以与姑娘们合一曲。”
“如此随兴,岂不会乱了套了,大家你也在弹,我也在唱的。”
“二位且放心,姑娘们都自有分寸的。”
珏儿带着两人来到二楼一个小隔间里,里面有两张椅子,被上好的丝料包裹,还有不少软垫在上,不过椅子看起来比寻常家里的大许多,乔缎娘身型较为娇小,几乎可以整个人缩在椅子里。椅子的中间是一个大案几,上有一摇铃。
“珏姐姐,这摇铃是做什么用的”飞阳话音刚落,便见乔缎娘使来的眼刀子。
“若是二位在之后需要茶点酒水,或者想要将自己的心境与众人分享,再或也愿意上台来一曲时,摇响铃铛,珏儿便会过来。时辰不早了,两位可先歇息片刻,我去为你们准备茶歇。”
说罢,珏儿施礼退了出去。
“这清乐廊里好似并无传言中的烟火之气,就瞧那珏姑娘,一身气度比起那大家小姐也不差的,这还只是个丫鬟呢,不知清乐廊那掌柜的又是如何。”乔缎娘看着珏儿离去的背影感叹道。
“我听说这清乐廊掌柜也是女子,不过见过的人好像不多,几乎都是大丫鬟做事的。这样的清闲掌柜,真让人羡慕的紧。”
两人闲聊了两句,便听到琴音传来
古琴的声音空灵婉转,三两下便引得人们侧耳,随着古琴逐渐而出的是笛声,一悠一扬,山间竹林之茂或隐或现。
琴音渐渐加快,筝、钟等跃然其上,在竹林之外,山水之风显露,与琴音交汇。还未等众人从这世外景色中回味过来,琴音一转,仿佛金戈铁马般汹涌喷薄。那战场的肃杀之气让缎娘感到慌乱且悲痛,飞阳同样是双目渐红,双拳握紧。就在此时,又有月琴、大阮等音色渐入,将曲色调味,众人逐步放松下来。
“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怀抱月琴的女子,轻声放歌,声音慵懒娇柔。
夜露渐浓,曹飞阳与乔缎娘走在清冷的街道上,两人都在回味着今日所闻。曹飞阳转头看了看缎娘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虽说这入场银钱贵了些,却也值得”
“是呢,你看那茶歇酒水,平日里尽闻所未闻,现在还觉得口里反着香甜的味道”
“缎娘,我一定努力上进,虽然现在日子过的辛苦了写,我打算在这之余继续念念书,将来些许能有些用处。”
乔缎娘看着曹飞阳,不禁叹了口气。想着几年前,曹家虽不富裕,但也还是能勉强供着曹飞阳念书,曹飞阳亦是争气,书读的极不错,只不过这人老是不正经,与同样学业好的学子们相比总感觉不能成事。不过天不遂人愿,曹家一步差错,曹家老两口被压垮了精神,没多久就去了,还欠着债。剩下曹飞阳一人,家里营生变卖给他人,自己本是个读书人,却做着粗等杂工维持生计,这书也就作罢了。
“飞阳......”缎娘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她知道曹飞阳对念书是有心的,却是没那个命。当年离那试考也就临门一脚,最后还是失之交臂了。
缎娘不知道的是,曹飞阳一心想要突破现在困境的原因,其实很简单的。
曹飞阳本以为,一切都会向着预计好的方向,却没想到,若笙叩响自己房门的那一刻,犹如清乐廊内一转的琴音,让一切都变了样。
就在那一日,曹飞阳与缎娘打闹各自回家后,一阵叩门声传来,飞阳打开房门,看见一身书生气息的纪若笙出现在眼前。
“老天,若笙?你何时回来的”曹飞阳惊喜的跳了起来,而纪若笙也是露出笑容,与飞阳拥抱在了一起。
“飞阳,许久不见,你一点也没变。”
“倒是你,身子骨比以前结实一些了啊,听说你要参加乡试了,若是中了可就是解元郎了,以前的你老是病歪歪的,你娘带你到外面治病,有好转了吗?”飞阳倒了一杯水递给若笙。
“其实飞阳,我此次回来是求你帮助的,我这身子的病时好时坏,现在好歹稳定了一些,但是我娘亲在半年前劳累过度已经去了,我也无处可去,能否让我在你这里暂歇段时日。”
“原来如此,我们是好兄弟,自然是不成问题的,平日里我要去店里,倒是可以拜托缎娘来照看你。”
“放心,我还有些银两,不会太拖累你的,既如此,若笙先谢过了。”
纪若笙从小身子骨就弱,不可习武劳累,又喜文弄墨。本就普通的家庭为了治病与考取功名也耗的一干二净。不过与曹飞阳不同的是,纪母一心为了儿子,拖着疲劳的身体日夜辛劳,一面给纪若笙治病,一面供他读书,也如此撑了不少日子。
第二日,飞阳便来到缎娘家,与缎娘说了此事。
“原来如此,若笙哥哥走后竟有如此遭遇,放心吧,我会时常照顾他的。”
此后,乔缎娘时常到曹飞阳屋中,做些饭食照顾若笙。与曹飞阳的大大咧咧少根筋不同,纪若笙的文雅娴静让乔缎娘时不时想起清乐廊来,在缎娘再一次被父亲因为一些小事训斥时,若笙不仅是宽慰她,也到乔家与其父谈了谈,尽也使得缎娘与父亲的关系缓和不少。随着每日的相处,两个年轻人的感情也浓郁起来,飞阳看见缎娘看着若笙时的眼神,提起若笙时的神情,心下暗了暗。
“......,飞阳,我,决定陪若笙哥哥去乡试了。”
临别的一日,飞阳没有去送他们,缎娘与若笙在门口等了许久,还是离去了。
乡试结果很快就传到了曹飞阳耳里,果不其然的,纪若笙一举夺魁,中了解元。曹飞阳为其欣喜,也为缎娘放心。
晚间,飞阳独自在街道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清乐廊门口,没有演出的日子,清乐廊仅开着一小门,一深墨色的帘子挡住,看不清里面。飞阳奇怪,撩开帘子走进去。
珏儿正在泡茶,内里坐着一个近三十的女子正在看书,看见突然进来的曹飞阳,二人也并没有讶异,珏儿端着泡好的茶走来。
“是曹家公子吧,来的也是巧,进来坐坐吧,这是我们掌柜的”
“啊不了不了,我就随便溜达,不打扰你们了”
“无妨,曹公子坐吧,我这新泡好的茶你也尝尝”
无奈,曹飞阳坐在掌柜的下方。而掌柜的则放下书本朝曹飞阳施了礼说道:“见面便是缘,我这小小乐廊别的没有,也就是能让人放松心境,曹公子夜深而来,许是有心事吧”
“掌柜的说笑了,清乐廊如今已是民间所称的仙境了。”说吧,尝了一口茶,不知是自己的缘故还是这茶本身的味道,曹飞阳只尝出了一口苦涩,一丝甘甜也没有。
掌柜的看了看飞阳,沉下眼道:“这茶,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心,心里是什么味道,茶便是什么味道,曹小兄弟的心事太重,这茶想必味道不怎么好呢。”
飞阳不语,掌柜接着说道:“小兄弟可知我这清乐廊平日里是做什么的?”
飞阳愣住,确实,除了每月一场曲会,平日里清乐廊靠什么营生呢?
掌柜的微微笑意:“清乐廊日常是专门做琴以及卖琴的,我们曲会的琴都是自己做,若有客人觉得琴好,便可买走,也有写大家户给小姐们指定我们做琴。当然,我们做了琴与他们,若是他们愿意,也可让我们的琴师们教导一二。”
“原来如此,倒是我平日没注意到”
“这是大家面上知道的清乐廊,小兄弟若想知道真实的清乐廊,在最无措的时候再来吧,珏儿,夜深露重,送送公子吧。”说罢,掌柜起身走进屋内,珏儿撩开帘子做送客状。
飞阳一时茫然,问珏儿“珏姑娘,掌柜的这话,怎的叫人摸不着头脑呢?”
珏儿笑了笑“掌柜的见曹公子似有难处,也说过相见既是缘分,待公子在最无奈、无措之时可来到清乐廊,兴许事情就会出现转机。”
乡试考试过去仅一年了,飞阳总是能从闲谈人的嘴里听到若笙与缎娘的故事,乔家爹爹也总是唉声叹气,愤愤纪若笙的无情,悲哀自家女儿的无用。中了解元的纪若笙不知为何,性情大变,对发妻乔缎娘冷淡异常,有人说是因县丞大人家千金对纪若笙思慕已久,有人说是纪若笙攀上了高枝想要过河拆桥,总之,曹飞阳知道,缎娘,过的不好。
经过无数心里准备,曹飞阳才叩响纪家的门,看见曹飞阳,缎娘终究没忍住哭了起来。看见缎娘的泪珠子,飞阳气急,想要去找纪若笙干架。缎娘却一把拉住他,使劲摇头。
“缎娘,为什么,你就这么忍着吗?外面对你们的事传的多难听你不会不知道,我倒要去看看他纪若笙到底在干些什么?”
曹飞阳来到纪家时,并没有看见纪若笙,只有缎娘一个人操持家里,生火挑水、洗衣做饭。飞阳以为如传言说的,纪若笙每日出门与达官贵人们结交,将缎娘抛下了。
“当初他那般落魄,到底是你一点一点照顾他,还是你掏出自己嫁妆送他考试,供他读书,如今便要急着和过去了断吗?他怎可如此薄情寡义”
哪料,这话一出,缎娘却破涕笑出来,随即叹着气,抬手将脸上的泪痕擦去。
“飞阳,你误会了,大家都误会了,原先我也以为他是一负心人,并且他连放妻书都拟好了,我悔恨,羞愤。但是我们误会了,若笙他是怎样的人,我最清楚。”
一边说着,一边领着曹飞阳朝里屋走着,刚进里屋,一股浓浓的药味呛的曹飞阳眼泪都咳了出来。等他终于缓过气来,看见了床上病入膏肓的纪若笙,此时的纪若笙,神志已失,昏迷不醒。
“飞阳,他是为了不让我难过,为了让我以为自己被负,他的身子骨,在考完试就不行了,一直强撑着,飞阳,我心疼。”
“大夫呢?请大夫来,我有些存银,我去请好的大夫”
“没用的,那县丞千金与我们交好,是因为我们曾帮过她一些小忙,早已请过好大夫,但所有的大夫都说,只能看天意造化了。”
曹飞阳站在清乐廊门口,迟疑了一下便走了进去,这次珏儿没有在泡茶,而是站在一旁,仿佛在等他一般“掌柜的在里面,曹公子请”
飞阳没有说话,跟着珏儿走了进去。
“掌柜的,你知我今日要来?”
“听说了你的一些事情,算了算时辰也差不多了”
“掌柜的曾说,待我无措无奈之时再来,如今,若笙病入膏肓,缎娘一人实在难以支撑,而我,不知该如何帮助他们。缎娘自小便是执拗的一人,想必如若笙离去,缎娘必会守着那遗物,甚至会虽若笙而去。掌柜可有法子救救若笙。”
“曹兄弟,纪若笙的病听说是先天带着的,许多名医都没有法子,我不是大夫,这病我不会”
“那么,掌柜的要如何做,才可让这事情有转机呢?”
看见曹飞阳急切的脸,掌柜问道“我确实有办法让纪若笙与乔缎娘相伴一生,白头偕老,只是需要曹兄弟的付出,我想要知道,曹兄弟愿意为了乔缎娘,付出什么呢?”
飞阳愣住,但立马说道:“缎娘与我乃青梅竹马,我亦在幼年便立下誓言,愿意为了缎娘,付出所有,哪怕生命。”
“如此,甚好,有曹公子这句话,那我们的交易就可以达成”
“掌柜的,是何交易”
“听闻曹公子也曾是读书人家,不知与纪若笙相比,你们谁能更胜一筹呢?”
“掌柜的怎么突然问这个,当年在学堂时我俩总是不相上下,后来我没能再念书,想必现在是被扔下几条街了。不过这一年来我也有重新在看看书,但是到底是比不过他这个解元的。”
掌柜的秦夕娘吹开面上的茶沫子,小抿了一口茶说道:“也就是说,若是你能够继续念书下去,现在纪若笙能有的一切,你也可以做到的吧”
“额?这是什么意思?掌柜的说的话让人好生难懂。”
“不闲聊别的了,我们说回之前的交易吧,这交易,是用曹公子的生命,换回纪若笙的命,陪伴乔缎娘白头偕老,如此,曹公子可能接受”
“......”
听了掌柜的话,曹飞阳低着头,然后苦笑了一下,便似下定决心一般,对这掌柜点了点头。
掌柜的施施然站起身,走向曹飞阳,还未等曹飞阳反映,便将匕首插进了曹飞阳胸口,然后叫来珏儿,将曹飞阳的尸身好好收敛,安葬。从曹飞阳的身体里,秦夕娘取出一块白色光团,微微散发这一丝丝暖意。秦夕娘将它轻轻收放进一把月琴中,这光团就隐匿了下去。然后,秦夕娘慢慢坐下,一声两声拨弄起了琴弦。
“子规啼,不如归,道是春归人未归。
几日添憔悴,虚飘飘柳絮飞。
一春鱼雁无消息,则见双燕斗衔泥。”
在琴音与秦夕娘的悠悠吟唱声中,月琴中一缕缕白光,向空中四散开来。
而在另一头,纪若笙微微睁开眼,看见一旁守着自己已经睡着的缎娘,抬手捏了捏她的脸,缎娘惊醒,看见醒来的若笙,欢喜不已,抱住若笙便哭了起来。若笙却缓缓转头,看见了铜镜里的自己,心下诧异不已。但渐渐他明白了什么似得,低头抱住乔缎娘,抽噎起来。
“珏儿,纪若笙的灵魂已经转生了吗?”
“是的”
清乐廊掌柜的秦夕娘走到月琴旁边,轻轻拨弄了一下,像是在与珏儿说,也像是在对着琴说道:“曹兄弟,纪若笙先你一步来找过我,我与他的交易在先,若你愿意为了乔缎娘付出生命,便请你替他,照顾她一生吧,待他来世再报你们的恩情。”
——第一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