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修行,晚上练拳,最初钟千俞还不适应一宿一宿的不睡,后来站桩站多了,居然发现越站越精神,甚至到后面钟千俞白日可站桩入定,月夜站桩炼月华。
朱莽教拳全凭苦练,什么拳理拳式统统不讲,只是拿了个拳桩让钟千俞天天站,什么时候站到他满意了,什么时候就能继续往下学。
而对钟千俞来说,苦站拳桩实在是过于枯燥,每日里翻来覆去也就是那样傻站着不动,且不说动作到底做好做坏朱莽不讲,甚至他连来看都不看。
不过钟千俞也没想着就这样放弃,朱莽让他站他就站,他还不信这般杵在这儿还能杵出朵花儿来。
陈若安讲完今日的课合上书回了竹楼,正好碰见在二楼站着的朱莽,他正居高临下看着竹楼下背对着他站桩的钟千俞。
朱莽见着陈若安说了一句:“这小倒霉蛋练拳不够用心。”
陈若安手中持着书也望了过去,那道秋日下的身影笔直如松,他笑着说道:“或许是每日所修太多太杂,他一时不适应还沉不下心。”
“这就是问题所在。”朱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如今天赋根骨今非昔比,加之悟性惊人,于是也开始学着那些天才依仗天赋修行,如此修道可以,练拳不行。”
“那朱前辈与他直言便是。”
朱莽摇摇头道:“练拳一事,先生可提一提二,但提得多了这拳就会彻彻底底练成先生的拳,没有自己的拳意拳理,撑死了走到头练成下一个朱莽又有何意义。”
朱莽轻拍栏杆有了决断,陈若安见状也不再多言,径直回了卧房准备继续喂养本命剑。
楼下众人下课后四散,钟千俞仍在原地立着站桩,从不服输到现在的已有些心烦意乱,这种久违的有劲没处使的无力之感再度朝他涌来,他深吸一口,合眼入定,放空精神。
日落西山,阴云连绵。今夜无月,诸位学子只好各自呆在房间温习经书,只有周蔻在一盏亮堂的油灯旁,往着窗外山雨欲来的模样,挂念着钟千俞现在回房间了没有,是不是还在外站桩。
钟千俞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再睁开眼已是四下一片漆黑,原本竹楼四周还有的几盏灯火,因无人续上油芯也黯淡不已。他有着四境武夫体魄,站桩到现在脚也不酸不软,而在平静下心绪之后,钟千俞好似有一丝明悟了。
第一滴雨珠滴落在钟千俞的脸上,他仰起头身形不为所动,雨势渐大,本可以回房再立拳桩的钟千俞却没挪动脚步。
心境沉稳,身心专注。
清晨,空旷的群山沐浴了一场深秋之雨,满山火红的枫叶落了一地,与山间四季常青的松柏相互映衬着,青红的秋色在幸川峰山间悄声绽放。
许长久习惯揽着赵玉赫走在前面。玄素沿途赏着风景,心喜着桌上又可多出一张妙景。郭二十八、范云中还有云君三人走在最后显得有些没精打采,昨夜三人皆看了一晚上《三清》,才明白过来夜读道经比修行还累。
转了个弯,恰好看见那三位女子走在前面,许长久终于不再有事没事去缠着秋水,很安静地和赵玉赫走着。
赵玉赫则是走路还在想着修行的事儿,昨日先生说了他急着破境,去凡境的基础不太牢固,让他自己多勤勉打磨莫要因小失大。
路总会有尽头,九人来到老槐树下,先生还未至,而钟千俞好似在昨天那个地方没移过脚。
周蔻走近看着他湿透的头发与衣衫紧贴着肌肤,衣角发端还在滴水,她有些心疼,于是小声说道:“怎么就站了一夜呢,昨晚雨大风骤,虽说已是修士,但淋在身上也不舒服。”
钟千俞朝她笑了笑说道:“有所悟就懒得动弹,好在雨没白淋,我先回去换身衣服。”
说完收起拳桩,走回自己的卧房更衣,留周蔻一人在原地心跳不已。
回卧房的路上碰见朱莽,朱莽迎面来了句:“小倒霉蛋昨晚才勉强是在立桩,但还得练今天也不能松懈。”
钟千俞眼睛一瞪直言:“还刀!”
朱莽尴尬一笑:“送人的东西怎么能收回,你小子没原则!”
钟千俞怀疑道:“你不是被姜淮打得连刀都打没了吧?”
“怎么可能,我只输他一招,算是惜败。”姜淮的名字便不能提,听着这两个字朱莽就觉着浑身都疼,那生不出儿子的拳太重了,都已过去了大半年,朱莽还未彻底恢复至巅峰,甚至身上还有一些暗伤难痊。
钟千俞不知那一战经过结果,老头说惜败就惜败吧,现在最主要的是别挡着少爷换衣服,从朱莽身边挤过回了卧房,再出来时陈若安和朱莽已经在下面。
九位学子昨儿也认识了这位魁梧的老爷爷,竟是一位九境武夫,现如今的武夫是不值钱,但九境武夫足以媲美一位地仙境,甚至还强出一线。
而这世间能迈入九境的武夫更是少知又少,众人所熟知的便只有天芝城的城主姜淮,却没想到幸川峰也能有一位九境武夫,又转念一想,到底还是道璞山幸川峰啊。
唯一可惜的是在坐的九人无人习武,最应该去习武学拳的赵玉赫却已修道大半年,如今要想再转去习武,只能将窍穴里的真气打散气海打碎,都打个稀啪烂了还有命活吗?
双修更是别提,赵玉赫专注修道都难,没钟千俞那福缘只能是自误。
钟千俞赶来后坐在自己的蒲团上,见朱莽一直盯着他,他理都不理朱莽,昨天九个人坐着听,我一个人傻站在一旁今天说什么都不干了。
朱莽是拿钟千俞没办法的,陈若安也不帮着他说两句,只好自己一个人到处溜达,等着陈道长下课。
陈若安准备今日结束《三清》的课业,今后一段时间则是主要磨练众人道法,归真境后每过一境都极为艰难,只因其涉及大道感悟,寻常修士终其一生困在一境不得而破。
许长久是没这个困扰,三位女子至少金丹之前不会有什么瓶颈,玄素修行一直较为特殊接下来两境算不上什么难事,云君天赋不凡若是肯再用心一些绝不会输给秋水,郭二十八与范云中此生金丹有望,唯一让陈若安担忧的还是赵玉赫。
涉及大道,每一境不可能由着陈若安句句提点他赵玉赫就能破境,好比陈若安道经讲得再多,他们不曾经历也终究一知半解不全是他们的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却不能成就自己的道基。
但陈若安也不会放任他每一境苦熬,身入宝山岂有空手而还的道理,赵玉赫此生最大的机缘所在,就是在淮远江岸偶遇了取泪的陈若安,既然随他上了山,如今又是他座下听讲的学生,哪有不管的道理。
翻开《三清》的最后几页,陈若安继续了他日复一日的讲学,座下弟子听得认真,赵玉赫抄得专注,他自知不是诸位同伴一般天赋异禀之人,但他相信以前姚老说过的勤能补拙,也相信先生第一天告诉他们的大器也可晚成!
人最不能放弃的便是自己,总要有些坚持的事情才不是虚度年华,至于收获与否,但行好事,莫问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