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下了瞭山,一路奔着寨子去了。到了山门口,门口的兄弟马上来接应,看着这些人火烧火燎地,还以为是墨白或者桑美受了伤呢,等走近看到他们二人身上的血迹,更骇住了。墨白一通解释,算是说清楚了前因后果,就这马车直接就把伤者送去了医馆。
赶车的小兄弟帮忙把人抬到了东厢房诊室,也没走了,让墨白指派帮他把伤者的衣服一起脱掉了,桑美因为不太方便需要避嫌,于是被安排去柴房烧水,煎药了。可怜她还穿着一身染血的衣服,也顾不得去换,慢慢的身上血腥气退了些,她的衣服也被灶膛里面的火烘干了。
桑美烧水,煎药的时候,墨白查看了伤者身上的伤口,最严重的是左腹部的贯穿伤,还有右腿的割裂伤,两道都很深,还好没意思伤到筋骨,血也渗出得很慢。墨白先是把大腿和腹部的伤口清理了下,割了腐肉,上了药,大腿的伤口缝合。腹部的伤上了外伤药,但不知腹内伤势如何,只能是等口服的药煎好给他服下,才能慢慢看。背部的两道伤口倒是不碍事,都是外伤,也不深,血已经止住了,墨白帮他把伤口缠好药布。这样他可以平躺,让腿和腹部的伤口不被压到。
等他们包扎完了之后,桑美把煎好的要和热水都陆续端来,喂下了伤药,墨白清理了伤者伤口附近和身上的血污,总算是稍稍能喘口气了。谢过了赶车小弟,送他走时,墨白叮嘱他先去跟当家的报一声,自己救了个人回来,现在人还没醒,等明日再禀报细节。
伤患脉息虽然还是微弱的,但大部分伤口已经止住血,应该没大碍。桑美两人于是把药篓中的药材好好整理放到了东厢廊下的药架上,等着风干收起来,后续可以入药了。整理的时候桑美看到了两棵筷子长的丹参,激动得够呛,似乎都忘了自己满身血污,刚遇到过个来历不明的人。
“墨白大哥,这是丹参吗?咱们这次收获好大呀,这么好的药材我还想着不会那么容易遇到呢。还是你厉害。”
“怎么?自己没采到失望了吗?哈哈哈,你啊,看着挺温柔的性子,怎么也这么急性呢?你遇到他那会儿,我正好看到了这两株,慌张地挖出来都还带着泥土呢,没太细看说不定那附近还有,下次你来采。”
桑美起初听着挺开心的,但转念一想这下回再去还不定找不找得到那个地方呢,不过也好,既然有的话,总是能采到的。
“你这次认了不少药材,我看你自己也采回来挺多的,而且都分得清楚。‘为师’心甚慰啊,哈哈”墨白见她一副失望样子,就想逗逗她。
“是,‘徒儿’受教了,不能操之过急,还得多多学习精进才行。对了,墨白大哥,里面那个人……”
“看看如果能顺利过了今晚,大约无碍了,喂下去的伤药也没有吐出来,估计没什么大事儿。这个人看着像是底子不错,应该不至于熬不过去。只是……不知道是敌是友。”
“你们从前常常遇到这样的人吗?我的意思是不知来路的人,你也救?”
“医者父母心,自然是能救就救,总不至于眼看着人死在我们面前吧。桑美你记得,你既然学了医,就要敬畏人命,敬畏生灵,用自己所学去治病救人,而不要去管这个人是什么人,无论是朝廷大员,富商巨贾还是贩夫走卒,在医者眼中都并无不同,我们应做的是祛除病痛罢了。”
桑美听着墨白这样说,仿佛自己身上也背负了某种责任和信仰。
“好,我记住了。但救人性命,不管其身份如何。”
“天色已经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也累了,晚上回去熬一剂压惊的汤药,喝完了再睡,你今天摔了,还被这人吓了一下,自己调理调理免得落了毛病,明日可以晚些再过来。”
桑美对于墨白的细心很感激,她也确实是被吓着了,且那会儿光顾着这个人,也没管摔得疼不疼,如今回过神感激浑身都疼了。她谢了墨白要送她的好意,自己提了个夜灯就出来了,好在一路都有人把守着,大路上灯光也亮堂,她就这么一路走回了东院。
最近桑美跟着墨白学医,没办法天天陪着玉狄,这孩子虽然心里不愿意,嘴上却不敢说什么,每天就盼着桑美回来跟他说会话,哄着他睡觉。可今天左等右等她也不回来,而且他知道桑美跟着墨白出了寨子,就怕他们在外面遇到坏人,或者是出了什么事儿,秦大娘哄着他让他睡觉,他死活都不干,秦大娘正着急得不行,好在桑美好好地回来了。只是看到桑美脸色苍白,衣服也又脏又乱,还是心下一惊。
“三小姐这是怎么了?您跟墨白少爷在山中出了什么事吗?”虽然桑美跟她说了很多次,私底下不用这么恭敬称呼她,只叫她名字就可以,但是秦大娘一直还是改不过来,索性也就由她去了。
“大娘,我没事儿,就是今天采药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您叫人帮我准备些热水吧,我想沐浴。玉狄睡了吗?”
“哎呦,您可算是回来了,小少爷一直不睡就等您呢。”
“那我去换件衣服,一会儿就去看他,你跟他说一声,让他等等我。”
秦大娘应了赶紧进了玉狄的卧房去安抚他,这边桑美快速地回屋换了身干净衣服,毕竟她身上这件都染了血腥了,不能这么就去见孩子。换完衣服去哄了玉狄好一会儿,他才恋恋不舍地拉着桑美的衣角睡过去了。桑美有时候也挺感叹,人跟人的缘分真是很奇妙,就说她和玉狄,明明没有任何关系,但这孩子黏她就跟一般的孩子黏着自己的母亲一般,可能是从小缺少照顾,凌霄那会儿虽然也很疼他,但毕竟凌霄常跟寨子里的兄弟们在外面跑,还是有很多照顾不到的地方吧,如今自己竟然从个丫头变成了鼎钰寨的三小姐,那就尽好做姑姑的义务吧。
这边桑美安顿好了玉狄,回了自己房间沐浴梳洗,把那身染血的衣服也清洗干净,才终于得空能休息了,她按照墨白的嘱咐,让小厨房煮了压惊汤药喝完就睡下了且不提。那边赶车小弟去回禀玉庭武的时候,稍微夸张了些,说是救下了个看着武艺高强的无名人士,受了很多伤,留了很多血依然没有死,就他手里的那把剑都绝非俗物云云,说得玉庭武都想去见见这个人物了。
这鼎钰寨说起来真正懂武艺,拉出来能独挡一面的着实不多,其他的多半是后来落草之后赶着他和战跃一点点地学起来的,要是对付一般的场面倒也够用,但万一对上精锐些的,如朝廷官兵那种,就显得弱了不少,没多大胜算。所以,他鼎钰寨能够存活至今,一方面他严格约束下属,尽量不与太多人结仇结怨,另一方面则来自于这山寨的地势易守难攻,占尽了天时地利的缘由。寨中老弱居多,他一直也想着能有些别的营生,如今没有新人入寨补充新鲜血液充当战力,年老的寨众则需要更多的照顾,他也是很头疼,如今听说有武艺高强的人物可以为己所用,自然是高兴的,想着明天要听听墨白的详述,也想看看这人到底什么样子。如果真的是友非敌,他鼎钰寨岂不是又多了一员猛将,那挺好。
他的这些心思固然都是不错,但前提是这个伤患能救得回来。墨白送走桑美,见伤患暂时稳定下来,也去沐浴清洗了下。下山的时候主要是他拖着伤者,因此他的衣服就被血污染得尤其严重,衣服浸到水中瞬间清水就变成了血水。墨白一向是个干净整洁的人,虽然也医治病患,偶尔做些去腐,缝合之类的,但从来还没有沾染过这么重的血污,他自己也有些不太适应。好在洗了几水之后血色淡去,他拿了皂角和去味的草药把衣服重新泡起来,等着明天再洗。
处理完了这些,他又煎了两幅汤药,用了些三七和今天新采的丹参,这人失血太多,气亏血亏,晚上还要给那个伤患喂两次,这些药都是养血,活血的良药,既能补他失血过多的亏虚,也能加速他体内淤血的吸收,再配上外敷的草药,应该很快就能有所成效了。墨白很好奇这人的来历,同时也想尽快确认下来这人是否对寨子没有威胁,只希望他快点醒过来。
诊室放着这么个伤患,墨白自然是没办法好好休息的,他只在东厢的诊台便点了盏灯,摊开一本药经查看如何更好地给这人治疗,中间换药和喂药的间隙也打了个盹儿,后半夜伤患忽然发起烧来,又是一阵忙乱,给他喝退热药,又拿来些酒擦他的四肢和胸口来降温,中间能听到这人模糊的呓语,也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折腾到快天亮的时候,总算是退了热,墨白这大半夜的也没怎么休息,好歹这人算是稳定下来了。
一早桑美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墨白憔悴疲惫的样子,心说他肯定是一宿没睡。桑美给他做了些清粥和小菜,让他吃完早饭稍微睡会儿再去见当家的,自己便坐在诊室,照顾其伤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