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自那日听了战跃的话，心下好笑，这桑美即便是再像凌霄也终究不是她，战跃又在担心什么呢。何况连大当家都没有发话，倒是他先提起了这茬。可能战跃跟凌霄一向感情好，当她亲妹一般，他看着凌霄出落成后来那么明艳的样子，到最后因为自己出了意外，多少对自己还是有些怨恨吧。想到这一节，他又忍不出心里的仇恨，陈敬之这个无耻小人，自己如何才能斗得过他，为凌霄报仇呢，每思及此他都觉得痛苦不堪，自己如今这状态，想结果了陈敬之简直是蜉蝣撼树，以卵击石。
吃过了入门宴席，桑美算是正式入了山门成了鼎钰寨的一员，隔天，她就到荆墨白的医馆报到，准备开始“拜师”学医。虽然只是从给墨白帮忙打杂开始，桑美还是很高兴自己可以学到一技之长。从前在江府的时候，跟着小姐读书学字，修习琴棋书画。虽不说是样样精通，也至少还是有些基础在，其中夫子教过的《万物志》，里面有对用药的简单介绍，如今桑美看起医书，认草药倒是也不难。
医馆其实也不是名副其实的医馆，只是荆墨白所住小院里几间厢房罢了。荆墨白的院子不大，只有两进院子，前院一进是医馆，后面一进的三间房是荆墨白的私院，他日常起居都在后院。前院进门便能看到一个空场，似乎像是演武场一般，这还是凌霄在世时的样子，荆墨白是不懂武艺的，所以根本用不到。大门左手边三间西厢房，其中两间装得都是一应草药，医用物事，还有一间房是用来煎药的。右手边三间东厢房，两间是诊室，一间是荆墨白的药书房，放得都是各处搜集过来的医书典籍，常用的医治器械，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外伤用的针灸包，刀具，止血布巾等等。东厢房中间的那一间是诊疗室，有很长的一面墙上全部都是定制的小抽屉，装成品中药材，跟西厢仓储的那些需要风干和陈放的药材不同，这里的药材都是随时可以拿来用的。
正门对着的是主厅，偶然有访客在那里接待。后院是荆墨白的卧房，书房和小厨房。后院最值得说的是院里种了很多常用的中草药，还有凌霄花。其中，以祛瘀止血和疗外伤的药物居多。这个院子其实不大，但进进出出的只有墨白一个人，倒是显得空旷异常。而且院子的位置在寨子偏西北角的位置，跟主院隔着些距离，还真有些不好找呢。
桑美到了这里看到院门大开，估计是墨白知道她今天要来，特意把门打开的。果然，桑美到了院门口就见墨白在东厢医馆门口忙活着呢。
“墨白大哥，早啊。”
今日桑美穿了身粗布紧口衣袖的短衫，短打上衣到腿弯位置，跟平时着装不同，头发也扎成了利落的样式，用木簪挽起来，还真一副要开始劳作的架势呢。
“桑美，你来啦，快进来。我把东厢桌椅调了位置，给你辟出一块地方可以配药看诊。”
“多谢，不过我现在也看不了什么，还是有什么杂活我来帮你做吧。”
“只要寨中没有大动作，弟兄们日常倒也没有很多需要医治的，其实杂活不多，你先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看些医书，认认草药吧。”
“平日里……是不是受外伤的多一些，我看这架子上都是清理伤口外伤用得东西多些。”
“呵呵，还是你心思细，确实是兄弟们一旦有生意出寨子，每次都有些人带伤回来的，咱们做的是拼命的生意，不像寻常的那么安生。不过，最近这几年当家的对寨中兵勇训练得更勤了，每次出去都是派精锐，自然全身而退的次数比以前多了不少，所以这些有的都很久不用了，但也还是要定时清洗，晾晒的。”
桑美见布包和刀具有些确实像是好久没动过的样子，其实她倒是愿意看到这医馆不常被使用，那就意味着没有人生病，也没有人受伤。
“不过呀，咱们寨里上了年纪的寨众不少，他们有些跟年纪相关的病症，还是要定期来取药，回头等有人过来我同你细说。”
“墨白大哥，我看这院子空荡荡的，这又要看诊又要料理里里外外，怎么前面一直没找过帮手，你自己忙得过来吗？”
墨白笑了笑，没有说话。
前几年凌霄刚刚过世的时候，他就一直自己一个人守着小院，几乎不让人靠近这里，如今稍微好些了，机缘巧合地才让桑美进了来。这里都是凌霄的回忆，但慢慢得都在变化，他能守住的也不多了。
“忙时也会叫人过来帮忙，不过多数时候我自己是忙得过来的，不妨事。”
桑美见他不愿意多说，心知肯定是凌霄的缘故，也就不多问了。两个人对着医书，药典各自看着，时不时桑美问个几句，墨白详细做解答，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墨白有意想要把话题岔开，同时尽量探一探桑美的事情，便在午休用饭的时候把话题重新引到桑美身上来了。
作为“拜师”开始学艺的第一餐自然是桑美下厨的，墨白也在这么久之后在自己的小院里面吃了不错的一餐。其实，他后院的小厨房基本都是有病人来看诊时候，烧水熬药煮茶之类的用，虽然定时都有人来送菜送米，他自己并不怎么做什么饭食。鼎钰寨有专门的伙房，吃饭的时候多半他都会到饭厅和大伙一起吃的。
桑美捡了捡厨下有的东西，看着剩下的多数都是些存得住的菜，倒也也有时新的几样，就简单地做了三菜一汤。估计是顾着桑美要过来，墨白特意交代人送来的时新菜。说起来，他们这离伙房还真是有些距离呢，还是在这解决了午饭更便利些。
“桑美手艺果然不错，不愧是葛大娘的女儿啊。我听说自从葛大娘来了之后，咱们寨里的伙食是比之前受欢迎多了呢，弟兄都有吃胖分量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墨白大哥过奖了，我瞧着肯定是玩笑的成分多些，我娘虽然在江……主家是主要料理厨下的，不过也就是寻常家常便饭而已，是寨里的弟兄们不嫌弃罢了。”
桑美迟疑间还是隐了江府的名讳，她也还是不愿意多提。
桑美除了做好这几个菜之外，还带了一个食盒，是她自己做的点心，糯米梅花糕，软糯香甜，晶莹剔透。为了拜师特意准备的，只是她没一早拿出来就想着这会儿饭菜上桌了再提的。
“我还做了我们家乡的点心梅花糕，权当做是感谢墨白大哥愿意教我。你尝尝吧。”
墨白见那点心细白，形似梅花，上面有淡粉色细碎的花瓣，还有红色的果脯。闻着有清甜香气，模样也好看。赞叹了桑美的一番用心，细细品尝了下，果然很好吃。
“桑美啊，你们确实是过谦了，这梅花糕若是拿到市集上去卖，也会很抢手的。”
他这么一说，倒让桑美动了些心思。
“墨白大哥，我冒昧地问个问题，希望你别见怪。既然咱们寨中原来的营生不好做，为何不想着谋份正经的营业呢，做些生意或者给人保镖护院也未尝不可啊?”
“我知你心思，但这偌大的寨子，好几百号人，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也不少，哪里有地方可以把咱们都收了呢。即便是给人护院也只要青壮年，当家的不忍心弃了年老的寨众，也是自由惯了不愿意受管束，更何况咱们跟官府……素来有些不睦，不好办。中间牵扯的事情有点复杂，所以一直都还是这样。”
桑美心知官匪向来势不两立，即便这鼎钰寨想“从良”，怕也是难。
墨白看着桑美刚入了这山门，就替这寨子忧心起来，也大为感佩。他嘴里吃着梅花糕，转念想起要问桑美的事情。
“桑美，我瞧着你很喜欢梅花，你说你来自吴江郡吧，那边也有梅花吗？那日见你看着一个梅花图案的配饰出神，可是想到了故乡？”
桑美眼神低垂，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这些。江府的一切仿佛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一样。
“当然有了，在我家乡有一个地方有个梅园，种了很多梅花，我曾经跟主家小姐一起去看过的，很美。而且梅花品性高洁，孤寒独放实属难得，这气节就同那寻常的春花不同了。”
墨白见她这一番说辞竟似比得过一般的义气书生，绝不似寻常只是认几个字那么简单，不由得更加高看桑美。想来这样的姑娘心性应当不会太狭隘，也不会是别人手中的棋子，于是渐渐也就放下了对桑美的戒心。其实，玉庭武之所以答应桑美来学医，一方面是为了墨白有帮手，另一方面更是让墨白戒备着桑美的言行。但前段时间，包括最近的相处下来，桑美都让他放心不少，也就开始渐渐地跟她说更多寨中之事了。
“那日那配饰可是你珍重之人所赠？我见那玉佩似碎了拼接在一处的。”他有一日无意见到桑美那个梅花凤佩，见她神色间似惆怅似怀念，似乎是很难割舍似的。
“倒也不是……只是那玉佩贵重，我那日是想着怎么处理了，只是还没想好罢了。”
“呵呵，我见你那神色，还以为是定情信物呢。既然贵重就收好了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