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每个人都只关注自己的悲喜,对无关之人能给予的关心是那么有限,就像风一吹就会散的沙土一样,连最初的形状都寻不到了。
正当紫菀一个人在经历内心的抗拒和撕扯的时候,江尚文已经被架上了成亲这条不归路。为了葛老爹的事情,已经耽搁了些时日没有去俞家提亲,当然这江府的情况那边也是理解的,但既然起了头自然不好耽搁下去,必然是要有个结果的。大夫人于是找了这吴江城里有名的媒婆做说和,像模像样地递了拜贴,准备带着江尚文去提亲呢。作为孝子贤孙的江尚文,熟读诗书,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母亲的安排觉得无甚不妥,而且听闻俞家小姐才貌双全,知书识礼,他倒是没什么担心的。唯独就是紫菀稍稍让他分了些心神,不过他想这气慢慢应该也会消的,好在她还在自己身边,有大把的时间去修复两人的关系。
大夫人之前就和江老爷商量过,这府中第一次办喜事,自然是马虎不得,一应物件都是要最好的,不能委屈了俞家小姐,更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儿子。虽然还没有得到俞家的确定回复,但之前因为周氏的关系,她心知此事已经十拿九稳,所以就忙不迭地开始准备了,提亲虽然比不得定亲和正式成婚,但是也马虎不得,大夫人专门请了熟知这诸多礼数的媒婆去俞家,一来不能失了礼数,二来找个稳妥的人也显得江府求亲的诚意。其他的倒还好说,江家这样的商贾巨户,要说别的东西缺还有可能,最不缺的就是金银财帛。但这见面礼如若送的平常了些,倒显得小家子气了。思来想去大夫人觉得送最有心意的才是,于是和江老爷商量,将家传的一对玉如意当做拜礼备下了,这份礼不算贵重但胜在意义非凡,也不算怠慢了郡守大人和俞小姐,备好了礼物,也定下来日子,大夫人特意交代了江尚文很多事情,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得到郡守的首肯,结了这门亲事怎么看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到了看好的日子,江老爷和江尚文一起去了郡守府邸拜会,师爷和周氏自然也是要参与的,尤其是周氏,仿佛自己的儿子要成亲一般。跑前跑后一副十足的主家姿态,她这个样子其实两家都不是太喜欢,但要说这办个红白喜事,说到底不热闹会遭人议论,如今有这么现成的人跑前跑后地张罗着,两个主家自然乐见,也就随她去了。
时间已经入冬,十月初九倒是个好日子,大晴天不算很冷,大夫人早早地就派人来江尚文这里盯着,让他穿戴整齐,早早地和江诚一起过去前厅再让媒婆叮嘱几句。这还未曾到成婚的日程上就已经是诸多繁琐的规矩,着实让江尚文有些意外。早上繁缕伺候梳洗,紫菀依然不见踪影,算起来已经有多日未见。难道她就准备如此下去吗?江尚文有些烦躁,连带着脸色也不是很好。
主仆二人来至前厅,江老爷已经端坐主位,虽然大夫人不必一同前往郡守府,但还是早早地也过来了,查看了要带的东西,又和媒婆说了很多话,足见对此事的重视。这张婆是吴江地界出了名的一线牵,经她撮合的婚事,不仅夫妻婚后和睦美满,而且都添丁入户,可谓是神乎其神的。张婆何等机灵的人,一见江尚文忙夸赞到,
“江大少爷果然是一表人才,丰神俊秀,和那俞家小姐真是天造地设的良配。”
“还望张婆你能费心撮合吧。”大夫人对她也语气敬重。
“大夫人您放心,老身自然竭尽全力,促成此事。”几个人说了会儿话,便出发去了郡守府。眼见这长子即将成婚,可二儿子最近信都少来,前次有信说是调职去了蒙州,做了营中校尉,戍边本就是个苦差事,可他偏偏就要往那些蛮荒之地跑,也是无奈。这江尚武注定是沙场之人,为国尽忠,做父母的也不能苛责他。一想着又觉得心里不好受,觉得在那些清苦之地待着不定要受多少苦呢。
这边大夫人念着江尚武暂且不提,江尚文人虽然不在府中,但他那里倒是来了一位稀客,就是三少爷江尚益。要说他来的也是蹊跷,这阖府众人都知道江尚文今日要去俞家提亲,他若有事找大少爷自然知道此时来找定是找不到人的。所以当他出现在尚文院中说要找大少爷的时候,紫菀也是一愣,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
“紫菀,许久不见,你倒是不认得我了不成?”
“自然不是,奴婢见过三少爷。今日大少爷不在府中,若您要找他最好晚些再来吧。”紫菀说着就要告退,被江尚益一把拉住。
“哎哎,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紫菀看着他一脸的不解,也没顾及他依然拉着自己胳膊的事实。
“好歹先给我杯茶喝吧?”
呃,好吧,江尚益就是这个性子,她也不是第一天见。
“好,那您稍等。”
看着明显清瘦的背影,他也能想象最近的这些事情对她影响确实很大。再联系秀秀所说之事,倒是觉得今日自己是来对了。
不多时紫菀端了热茶来,江尚文茶也喝了,也歇够了,总算是肯开口说话。
“我今日不是来找大哥的,是来找你的。”
“找我,为何?”
“不为何,这时光甚好,邀你同游。”
从前在秀秀那里的时候,紫菀每次见到江尚益都烦的不得了,不为别的,这三少爷从来就不按常理出牌,言语行动往往出人意料。就如今日这般,何来邀她同游,别说二人平时丝毫不相熟,即便是熟识,紫菀也绝不可能跟他同游,平日里他去的地方都是些莺莺燕燕的温柔乡。
“少爷您说笑了,我还有事情要做,您要没事就请回吧。”
“哎,你怎么见了我就走啊,我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我是真邀你同游,只不过是受人之托,是秀秀。”江尚文压低了声音,
“她让我来找你,今日要我随你们二人出府。”
“这,可是我这……”紫菀有些犯难。
“这什么这,赶紧跟我走吧。索性今日大哥这里也无事,秀秀找你定是有事儿的,赶紧去吧。”
紫菀听他如此说,也知道秀秀定是要拖她出府,拿着三少爷做掩护呢,今日是江尚文的大事,大夫人全副心神都在这上面,即便是秀秀要出门,大夫人也绝对会应允的。思及此她无奈地笑笑,也就跟小丫头们交代了一下,说小姐找她,便跟着江尚益出去了。
不多时在府门侧便见到了秀秀,紫藤没有跟着,紫菀就晓得她这回又是要溜出去逛,心说这江家小姐怎么就跟大家闺秀沾不上边儿呢。
“紫菀,你可来了,我都等了你们好一会儿了。三哥,今日我们二人就交给你了,娘说了要你跟着我们,不然她不让我出去。”
“好你个丫头啊,给我找了个好差事,是你告诉大娘我在,她才准你出来,而不是让我跟着你们吧。呵呵”这妹妹,古灵精怪得很。
被戳中了原由秀秀也不以为然,依旧理直气壮得很。
“那又有何不同,反正今日你要负责我们的安全,还要负责帮我们找好吃好玩儿的地方。”
“好好好,妹妹大人发话,在下岂可不从。请吧。”说着还摆出了一副打躬作揖的姿态,惹得秀秀咯咯直笑,要说她这些哥哥们,就数这江尚益和她最是脾气相投。
三人出了府,是一通又逛又吃,玩玩乐乐地就到了傍晚,本来紫菀是提议回去吃饭,但秀秀执意不从,说她走不动了,而且很饿,于是就找了个江尚益熟知的还算是清净的酒家吃饭,进了雅间,秀秀便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确实累了。
“三哥,让他们上菜吧。”
“好”于是江尚益招呼了小二,不多时一桌丰盛的饭菜一一摆上桌,还要了一壶桂花酿。紫菀一见这阵势顿时就觉得有些头疼,小姐今日这又是要惹祸的。
“小姐,今日可是还有别人要来,我们三人吃不了这么多菜的。”
“没有,就我们三个。来,我先把酒满上。”说着就笨拙地倒酒,惹得一边的江尚益无奈摇头,但也由她去了。给三人都倒完了酒,秀秀提议大家举杯干了这第一杯。紫菀还想劝她,但见她兴致颇高,且还有江尚益在,总不至于真喝多了。干完了第一杯酒,紫菀想总算可以好好吃饭了,却不想,秀秀拿出来一个精致的盒子,推到紫菀面前,弄得她一脸无措。
“送给你的,打开看看吧。”见紫菀一茫然,惊奇叫道。
“你不会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吧?今日是你的生辰!”经她这么一提醒,倒真是想起来了,确实是没错,最近事情多闹腾的,她都忘了。难为秀秀还记得,紫菀感激的眼圈泛红。
“今日是我大哥去俞家提亲之日,我料想这府中之人都顾着这个事,就想着咱们这几个闲人,就出来给你庆祝一下吧。可是你十五岁的生辰还是过得简陋了些。”
紫菀听到这里已经是泪流不止,她这么多时日的心酸和委屈,让秀秀这简单的三言两语戳了个透,秀秀也是真情流露。
“我知你最近遭了很多事情,过得辛苦,就央着三哥带你出来散散心,分些心神,也一并给你过了生辰。”指了指盒子。
“打开看看,三哥帮忙选的,好看吗?”紫菀打开盒子看了是一对细珠的珍珠耳坠,一颗小珍珠穿在一根银丝上,小巧精致。既美观大方也不过分贵重,送紫菀倒也非常合适。紫菀收了收情绪,忙向秀秀和尚益道谢。
“多谢小姐,多谢三少爷。”
“紫菀,我呢一向不善于劝人,但今日我劝你一句,凡事要向前看,昨日之事譬如昨日去,凡事不能太过执着,而且,你还有邹嫂需要照顾。”江尚益难得正经了一回。
“谢三少爷提点,我记住了。”
怎么能不明白他的所指,虽然她和江尚文之事并不是阖府周知,但怎么也瞒不过这些主子的,如今确实也该想开了好好过日子的。
经过了这生辰之聚,三人也算是推心置腹过,紫菀自然也不再觉得江尚益就是个纨绔子弟,倒是了然这人无非是不想掺和进府中是非,索性就这么放浪形骸。他倒是个聪明人,后面再在府中遇到,倒也能如常相待,自然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