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猴子和几个村民手忙脚乱地将大牛扶起。试了试鼻息,架着他急忙离开了大槐树,也不知是驾到了大夫那里还是直接回了家。
小松难掩心中喜悦一把扑向了韩禁。双眼还挂着闪闪泪花,欢呼道:“叔,赢啦!我们赢啦!……“
看着小松欢呼雀跃的样子。韩禁漏出欣慰的笑容,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的口吻说道:”淡定,赢了个小小的大牛算什么?这样的对手我可没放在心上!咱这地面上不是督粮官最牛吗?等着你叔我当上督粮官,你再威风起来!“
话语刚落,围在他身边的众人立马散开,躲得远远滴。心中狂骂:
“这姓韩的也太得意忘形了!这种话也能说的出来?!……”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作死的节奏啊!……”
“这种人啊,还是少搭理!万一哪天闯下大祸被连累,可真是冤死!”
原本还想要和韩禁搭搭话的村民全都咽了咽嗓子,脸上表情紧绷。顿时现场气氛僵在了那里。
“得了,今天就到这儿了,都散了吧!”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村长发话了,众人相望,原本就尴尬的局面自然就没人愿意多呆,告辞一声,三三两两各自回家。
村长坐在篝火旁却没动,继续闷头抽着烟。
韩禁随手将大枪倚到了小松怀中,沉重的大枪带的小松身体一歪,小松赶紧宝贝似的将这杆大枪抱在了怀中傻笑起来。
细细抚摸,就像是见到了已经多年未见的老友,小松的心中升起了一种失而复得,又喜又悲的心情。
韩禁见村长在那,厚着脸凑了过去,坐在一旁,却没有主动搭话,韩禁轻咳了几下,在火光的照耀下,那消瘦的脸庞升起了些许病态的红晕。
村长头也未抬,只是双眼撇了撇身旁的“不速之客”,继续吧嗒着土烟,小松抱着大枪开始了傻乐,才不管这两人心中打的什么小九九呢。
许久;
“这几年,小松过得苦啊~”
“知道,以后就不会啦~!”
“哦?你能带着小松安分守己的过日子?”
“不能哦……小松,不会像你们这样活着,我也不会!”
韩进回答得很干脆,村长抬起了头,皱着眉盯着韩禁说道:“这样活着不好吗?这世道哪有咱们这些草民出头的机会?那些想拼一把,冒尖儿的,可没有好下场!”
说到这里村长再次想起了可以称之为“兄弟”的老友,他不想小松步入他爹那样的后尘,后果太可怕!踏错一步,就是跌入无底深渊!
韩禁迎着村长的目光,表情认真,“小松要怎样活着,不该是你我左右的,如果都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又何谈选择?……”
说到这里韩禁再也压抑不住,忍不住再次咳嗽起来。他的身体毕竟才大伤初愈,还存有很多隐患,和大牛打了一场,已经到了身体承受的极限。
调整好气息,小心的看了一旁仿佛未觉的小松一眼,韩禁这才说道:“我想等伤彻底好了之后,带他到处走走,多看看,或许有一天他就会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那时他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今后的路要怎么走,如果那时我还在他的身边,他想回到飞石村我会将他送回来,我不想我的侄儿多年以后回想今朝心中满是懊悔!”
一旁还眼中只有怀里大枪的小松听了韩禁的话一愣。“叔要带我离开飞石村?……”小松皱着小脸挠了挠头,“算了,只要和叔不丢下我,管他作甚?”
听了韩禁的话村长轻笑起来,那笑声渐渐苦涩。
话虽如此,可真的走出去有多难?!……
这山里困住了多少辈人?
惆怅、不甘、懊悔,再到怨恨、绝望、麻木,至死都没敢出过这一亩三分。
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卑微到刻进骨头里。
“活着,有选择吗?……我们天生贱籍,过着土里刨食,低人一等的生活,你想换一种活法,就要拿命去赌!“
韩禁吸了下鼻子,看着村长那张饱经风霜,粗糙但没有棱角的脸,咧嘴一笑:“难道,不值吗?……”
村长嘴唇翕动,很想说;他见过很多想要走出大山的人,每一个都是心怀意气,可最后还不是活的像狗一样!……
回来的失了神采,如哀丧之犬,而没有回来的却是了无音讯,没有那鲜衣怒马般的衣锦还乡,怕是早已入了乱葬岗,化作了一捧枯骨。
村长抬头猛然看到韩禁的那张满是伤痕脸,感受到韩禁双眼中的锐利,他突然就明白了过来;有些人啊,就是要活得轰轰烈烈的!……即使明白只是莹蛾扑月之举,也要如烟火般燃尽己身……
“不然,那心中将会如虫在啃噬!”
村长看着那张丑脸笑出了声:“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他在韩禁的身上看到了昔日老友的影子,眼中都藏着一股子韧劲。
”你知道大牛为什么那么在意当上督粮官的亲卫吗?“
韩禁不明白,村长怎么突然将话题扯到了大牛身上。
村长望着跳动的篝火出神,继续说道:“就因为年轻的时候,大牛有一次去城里遇到了一位漂亮姑娘,自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谁知那女子有些官家身份,结果大牛就被打了……我还记得报信的人说被打的跟狗一样哀嚎!我们收到消息急忙忙过去,就见大牛真的如同死狗一般被人扔在了路旁,只剩半口气,没有人管他!……“
说到这里,村长眼神变了,嘴角的笑容中充满了自嘲:“随后我带着村里几人去衙门告状喊冤,结果得到的结果就是一个字,“该”!……
“那大老爷坐在堂上,指着我等的鼻子骂着;尔等贱民心思龌龊,不知尊卑,这是以下犯上!要不是看那贱民受了惩罚,老爷我也要打他的板子~,随后那大老爷将我们赶了出去!全程我们都没有说上一句话……”
”伤好之后大牛像变了一个人,开始苦练功夫,虽然不说,可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
说到这里村长看着韩禁目光灼灼。十分认真说道:“成为督粮官亲卫是一条捷径。”他根本不知道村长对他说出这番话需要多大的决心。
韩禁只要不笑只是显得很丑,可只要一笑那就是丑的狰狞了!
反正他又看不到,粗线条的他可不会照顾对面的感受,自顾笑着说道:“听说上京城城门高百丈,朱红大漆,就连门钉都是金的,那地方人人穿绸带缎,想想那才是人人向往的繁荣之地……
“还有,我听说一直往南走就会看到汪洋海,听说汪洋海里有一种被唤作“鲸”的千丈巨兽,普通人一眼难见全貌……
“还有那传说中曾有仙人驻足过的望月颠,据说站在那里看月亮,比别处的更大,更美!……更有传闻见过月里的仙女呢!……
“更令人心神向往的是那些被称作“人族瑰宝”的修真之士,据说可凭借一己之力排山倒海、摘星捉月,真是神仙手段啊!……你说,这些要是真的亲眼见过,是不是此生无憾啦?!“
说的兴奋韩禁两眼放光,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随着他的话语,村长的头却垂得越来越低。
村长敲干净烟斗里的余烬,缓缓起身,也许是坐的久了使得他驼了背,他就那样佝偻着身形说道:”看来你和我们真的不是一路人……“
说完他抬起手,迟疑了一下,可还是在韩禁的肩头轻轻拍了拍。佝偻的他现在再也迈不出年轻时的步伐。
小松抬起头看着还是一脸和蔼笑容的村长伯伯。哪里变了?他感受的到,却说不出。
“松啊~”
听到了唤声,小松露出憨憨的笑容。村长的嘴角咧开有些欣慰的揉了揉小松的头,他都记不得有多久没看到过这样的笑容了。
“记住……以后,要跟你叔好好的!”
“知道的,大伯~”
村长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什么。可却看到小松那不同往昔的双眼。一切只有化作了微笑。
随后村长转过头再次看向韩禁,目光中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一些淡然:“既然小松叫你叔叔,我托大称呼你一声“韩老弟”不过分吧?”
坐在那里的韩禁,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见韩禁没有反驳,村长继续说道:“这杆大枪,还了吧!”
听了村长的话小松紧了紧怀,眼中满是不舍。
韩禁脸上不见丝毫怒气,只是淡然一笑:“这是我赢的,难道在这飞石村赌战信义,不过就是说说的?”
听了韩禁调侃的话语,村长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我们山里人最讲究信义,我们识字不多,但我们知道口头应承下来的事,要认!”
说到这里村长叹了口气:“眼瞅着,这粮战的日子就要到了,大牛这时折了兵器,就好比被废了一臂,恰好你就是废他一臂之人。”
韩禁调笑了一声,“怎么,难道我还会怕一个手下败将?”
“你是不怕他,但你也要为小松考虑考虑……”
韩禁瘪了瘪嘴,村长这老小子一把就抓住了软肋,瘪了瘪嘴说道:“以大牛的德行大枪给了他,对我心中感谢那是不可能的,要不然让他贴补我个百八十两的纹银也成……”
眼见韩禁狮子张口,“你可打住吧,枪还回去,啥好处没有!此事就此揭过,你明白我的意思,小松毕竟从小长在这里,让人念些好,没坏处,人呐,活着不光只为吃喝,你说对不?……”
韩禁咧了咧嘴,“得吧!一村之长发话,我敢不服吗?!”
随后,目光落在了一旁一直没有说话想要抱着大枪偷偷溜走的小松身上。
小松一脸不舍:“我还没焐热呢!……”
看着村长提这大枪远去的背影,小松的脸上满是肉疼般的不舍,一旁得韩禁安慰道:“放心吧,迟早还会拿回来的!”
小松却是不为所动,唉声叹气起来,:“下次再抱着大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叔,得不到就算了,我可不想你在跟人赌战了!”
韩禁低头,伸出大手揉了揉小松的脑袋,莞尔一笑。
韩禁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喊道:“喂,老头!村里的拳谱还没给我呢!”
远远村长头也不回,大声喊道:“赌战是你和大牛之间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要拳谱去找大牛!”
“叫我老头?……我看你还是丑八怪呢!”
“不能这样耍赖啊!……真当我不知道拳谱一直在你手里保管?“韩禁跳将起来,气急败坏喊道:“好!~你要舍不得也可以,那就让你家闺女嫁过来给我家当媳妇,明天我就去登门提亲!”
走远的村长脚下一踉跄,喘了口粗气吼道:“你敢来我就把你打出去!”随后快步逃走,他真怕这个爱胡来,姓韩的再耍出什么花样来气他。
可随后又停下了脚步,犹豫了一下再次冲着那远处的一大一小喊到:“回去好好包扎一下,没有药就让小松道我家里去取。”
“多嘴!”
韩禁翻了翻白眼,小声嘀咕了一句。
再回头,发现小松的目光满是焦急地在自己身上游走,这才发现韩禁的肋下衣衫上已经是猩红点点。
小松吸了吸鼻子,如小猫一般喊了一句:“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