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侍郎生前惨遭割舌,受关节脱臼、骨裂疼痛折磨,主要死于脊椎断裂。指甲里有草渍泥土,我搜查过王府中种有绿植的所有地带,却只发现此处的草地凌乱不堪且有大片血污,应是王侍郎痛苦挣扎时留下的痕迹。草地中隐隐约约有几处脚印,我已画出大致形状派人核对过,除了早来乱窜的单寺丞、王府以外的嫌犯,还有一人。”
陈司墨微微仰头,叹出一口气:“侍郎夫人应是缓过来了,”他微侧脸,斜视白忙一场生着闷气却依旧认真工作、仔细观察的陈之遥,淡漠留下一句:“你去盘问脚印之事。”
陈之遥虽生气,但也知事情有个轻重缓急,她便暂时放下陈司墨耍她这事,应了一声又跑去忙活。
“武肆、单爱伊,你们二人去调差侍郎夫人娘家的情况,尤其是财政开支这类事物更要详查。”
“是!”
陈司墨又派了一些手下盘问王侍郎的仆从和王府的管家,自己去查看尸体。
王侍郎的尸体所流出的污血发黑,面部铁青,嘴唇微紫。家底殷实,王府开销用度甚至奢侈,王侍郎本人却是枯瘦如柴。陈司墨去寻了验过尸的医者,顺便送去他在王府角落里的新发现。
小半日过去了。
“少卿大人,已经盘问过王府的管家和小厮们,都说王侍郎患有心疾,需日日服药!”
“少卿大人,果真不出您所料,您找到的药渣已经验出有毒,但毒性微弱,与尸体所中之毒为同一种!”
“哎呀少卿大人!俺和三二一寺承已境(已经)查出辽中药(重要)哩大事儿!侍郎夫人周氏哩亲弟弟最近纳辽小妾,那妾室夫人儿长哩还挺峻嘞,还有辽喜事儿,就是侍郎夫人哩弟弟太愚辽,夫人小妾俩人儿吃不开哎唔唔呜!”单寺丞及时堵住了胡言乱语的武寺正。
“寺正大人一路奔波有些晕了,还是下官来说吧……”
“唔嗦卟叨(胡说八道)!”被堵住嘴的武寺正气愤不已。
“呃……这个那个,侍郎夫人周氏娘家,前两年失了家主,只能由不善理家、贪恋美色又有毒瘾的嫡子担起大梁,不出两年败光了家底,所以周家衰落,快是要撑不下去了,可近几月又忽然有了不少客观的收入,虽是借口卖田租地所得,经调查却是空来的巨款。不过……草地上除王府以外之人的脚印不是周家人的。”
“好。”陈司墨依旧垂眼查看着尸体,忽地将白布一翻,抬眼问:“陈之遥在哪?”
“陈评书一个时辰前还在夫人的别院里,现下不知所踪。”一小官回答。
陈司墨微微蹙眉随即舒展,只道一句:“逝者已去,交于王府。”众人纷纷应下。
他沿血迹走去,未到侍郎夫人所在别院便远远望见陈之遥从另一处方向走来。
“少卿大人好——”陈之遥懒洋洋地扯着嗓子。
陈司墨鼻息轻出,暗暗浅笑,在陈之遥察觉之前敛了笑意。“说说吧,这半日你都发现了什么。”他径直走于树荫下,背靠树干,抱起胳膊,闭目养神,高挑的身子藏于斗篷之下。
温热的夏风拂面,夹杂着如丝如缕的香气。苦情树林因风摇曳、响起沙沙乐声,如粉扇一般的苦情花轻盈地随风飘下,落在树下男子的肩头、帽顶,也许是花香醉人,陈之遥沉浸在了这如甜酿般的景色中。
陈司墨睫毛微动,眼睑轻启细缝,斜睨陈之遥一眼,嘴角微微上扬,语气里暗含有一丝戏谑,他调侃道:“陈小将军连这点能耐都没有吗,为何不出一言?”
“你你你你你,大人怎么能这样说呢,下官刚才只是细细组织这一连串的线索罢了哈哈哈哈哈哈!”陈之遥虽是不喜眼前这伪君子,但因着这一句“陈小将军”生出喜悦来。
当初被封了五品游骑将军时本是想在还是寺正的陈司墨面前嘚瑟一番的,谁知这伪君子早就升官成了四品的少卿,自己也在爹爹的“打压”下来到大理寺任个了八品的小评书……抬头不见低头见,又被眼前这王八蛋使唤来使唤去的,糟心死了。
如今被他称为“陈小将军”,这是一种肯定,她就该开心的。
“哼咳咳……下官经过这半日的搜索,推测侍郎夫人和管家之间有难以言喻的关系。”陈之遥思索着,一胳膊撑起另一手肘,被撑起的手微微蜷起,拇指抵住下颚,食指指节来回抚着红润的嘴唇。
“愿闻其详。”
“下官盘问侍郎夫人时,发觉她眼神飘忽,总是用帕子掩面,一看便是心虚不已。问起草地为何留有她的脚印时,夫人却撒谎说是昨个儿早上经过时不小心留下的。可下官看到她鞋上草渍还未泛黄,正青绿着,应是粘上未出半日。谎话连篇必有猫腻!于是下官我,又去搜查了王侍郎同侍郎夫人昨夜就寝的寝室,在床下发现了虽然窄小狭长却可以藏下一位成年壮汉的暗室!我爬进那暗室,果真在窄面发现了些许宽大的脚印。清早我在一个一个对比家丁脚印时深有印象,这王府里只有管家的脚才这样大,形状也大致对得上。所以下官判断,王府管家与王侍郎夫人周氏背地里偷情!”陈之遥说最后一句话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如同一只小螃蟹般靠近陈司墨几步,以手遮嘴,暗暗传声。
对于这一重大发现陈之遥十分得意,得意不过三秒,被立即打脸。
“所以和案子有什么关系?”陈司墨伸手抚去肩上娇粉的苦情花,白皙修长的手随落花垂下又缩进墨黑色的斗篷里。一束光亮透过苦情树的枝叶,投映在他窄而挺的鼻梁上。说不出的秀美清俊。
“怎么又不说话了。”他道。
陈之遥本着自己“沉稳”多年的性子慌忙低头,深深呼出一口气。若是被陈司墨知道她偷看他入神,定是要被嘲笑一番……想着想着又情不自禁地瞟去一眼。
“这件事当然和案子有关啊!下官还去问了管账、去了王侍郎的书房,又和许多人打听,您就听下官慢慢说吧!”陈之遥走上前坐在苦情树边的石头上,一旁站着自己一动不动的上级,心中只觉十分怪异,却清了清嗓开始说起:“下官问过照顾侍郎夫人的丫鬟们,她们告诉下官,王侍郎和侍郎夫人面和心不和许多年了,近几日夜里常能听到二人争吵声。账房先生说,侍郎夫人这几月高价卖了不少王府的田产,可收回的却是原有的价钱,且管家最近置办采买的物件质量越来越差,估计是刮去了不少油水。管家父母早已离世且至今未娶,若说到用钱,想必是侍郎夫人周氏的娘家出了问题。”
“不错。”陈司墨颔首,又将今日他搜集来的信息一一告知。
陈之遥手拍膝盖眉头一挑,大喊:“不对!”
阵阵夏风悠悠吹来,扬起柔软绵绵的苦情花,丝丝花碎撩过面颊十分舒服。陈司墨懒洋洋地睁开眼,活动身子,随手摘下落于陈之遥乌帽上的花朵,悄悄插在她耳边的发丝里。
“怎么不对?”声音柔和。
此时陈之遥正皱眉冥想,苦唧唧地啃着食指关节,被耳边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吓到,于是侧脸看同坐于自己身旁的人。
她挠了挠腮,嘟囔着:“我本想着这是一桩联合情夫谋杀亲夫的案子。可这两人本是在药里下毒的,这样王侍郎可以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侍郎夫人也可以承了家产。如今王侍郎死相极惨,血染长路,尸体托至王府正门,不就是想让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王侍郎遇害吗,这对夫人管家极其不利。且还有一类未查明来源的脚印和遇龙门的图腾……果真涉及到遇龙门的都是不可解的奇案。”
“并非是不可解。”陈司墨淡漠说道。他看着陈之遥疑惑的双眼,冷哼一句:“你也就这点本事,看过了草地和脚印却没想出什么来吗?”
“草地……脚印……莫非,侍郎夫人同真正的凶手碰过面?”陈之遥猜测道。
“有些长进。”
两人正说着,远远跑来的武寺正大喊着:“不好嘞!不好嘞!少卿大人儿!不好嘞!陈小评书!不好嘞!刘尚书出事儿辽!”
陈司墨和陈之遥一齐望去,深色凝重。